他的嘴唇開合,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乾裂的喉嚨裡擠了出來。那聲音嘶啞得像是兩片砂紙在摩擦,充滿了怨毒和刻骨的仇恨。
“柳弘文……”
“你……終於來了。”
僅僅一句話,柳婉音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讓驚呼逸出。
那不是質問,也不是控訴。
那是一種確認。一種“我的仇人終於出現在我麵前”的,帶著血腥味的確認。
柳弘文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紀晨看著他這副樣子,嘴角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種更接近於野獸嘶吼的表情。
“這些年……”他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你睡過一個安穩覺嗎?”
柳弘文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你晚上閉上眼睛的時候,會不會看到我老婆跪在地上求他們,會不會看到我八歲的兒子被人拖走時,哭著喊爸爸?”
“柳弘文,你告訴我!”紀晨的聲音陡然拔高,像是厲鬼的嘶嚎,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瘋狂,“你知不知道,你當年一句話,害死我全家!”
“轟——!”
柳婉音的腦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眼前一片空白。
害死……全家?
爸爸的一句話,害死了紀晨的全家?
這怎麼可能!
她的父親,那個連踩死一隻螞蟻都會念叨半天的男人,那個會在冬夜裡給流浪貓準備食物的男人,那個教導她要永遠心懷善意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這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這個叫紀晨的人瘋了,他在胡說八道!
她猛地扭過頭,看向身旁的黎夜,眼睛裡充滿了祈求和不敢置信,像一個溺水的人抓著最後一根稻草。她希望從黎夜的臉上看到一絲否認,哪怕隻是一點點的動搖。
但是,沒有。
黎夜的表情平靜得可怕,他甚至沒有看她一眼,深邃的目光依舊牢牢鎖定在屏幕上,仿佛眼前上演的,不是一場關乎幾條人命的血腥控訴,而是一場與他無關的電影。
他的平靜,像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柳婉音心中最後一絲僥幸的火苗。
她僵硬地轉回頭,視線重新落回屏幕上。
畫麵裡,她的父親,柳弘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兩行渾濁的淚水,順著他臉上的皺紋,無聲地滑落。
他的身體不再顫抖,反而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平靜。那是一種絕望到極致,連痛苦都感受不到的麻木。
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來,那聲音輕得像是一縷煙,卻又重得仿佛承載了一生的罪孽。
“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
紀晨聽到這句道歉,非但沒有絲毫的平靜,反而像是被徹底激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對不起?!”他嘶吼道,“一句對不起,就想換我全家的命嗎?!柳弘文,你還是跟當年一樣虛偽!一樣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