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滿了人的院子裡落針可聞。
一臉惡毒的老嫗站在自己兒子身後,惡狠狠地盯著這個不知敬畏的少年。
田姓差役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不過礙於自己下屬在場,還保持著沒有失態。
他將自己的腰刀解下,雙手拄地,眯眼道:“我知道你是誰,看來縣尉大人的麵子上,我不抓你見官,這樣,你給我磕個頭,道個歉,我就當你年少無知,不難為你。”
李遺聞言忍不住笑著搖搖頭:“我是來帶我弟弟妹妹回家的。”
田差役似乎是抓住什麼了不得的信息,故作為難道:“這是我合理合法花錢買來的奴仆,彆說你是他們哥哥,你就是他們的爹也不能說帶走就帶走吧。”
“不過誰讓你認識縣尉大人呢,五個,你給我磕五個頭,我就考慮讓你贖回他們。”
李遺似乎是真的聽到什麼了不得的笑話,如果是幾個月前的自己,說不定此時真的被他嚇唬到,但是走青州一趟,死亡邊上打了幾回滾,這點場麵實在撩撥不起他的神經來。
“不用言必你的縣尉大人,我跟他沒那麼深的交情。”回想起那個人老似精的翟聞老頭子,李遺心中沒有什麼怨恨,卻也生不出一點善意來。
聽到他如此評價與縣尉大人的關係,田差役頓時一怔,隨即忍不住笑道:“不願攀這高枝那就更好說了,先磕頭,再賠錢。按規矩辦事,回頭縣尉大人問起來,我也好交代。”
聽到對方幾次三番要求他磕頭的要求,李遺實在忍不住了,揶揄道:“每天看百姓在你麵前下跪卻從來不跪你,心裡很癢癢吧?你想當縣尉?”
自以為掩飾得毫無破綻的差役被當著下屬同僚的麵如此指控,似真的被說到了痛處,耳根霎時間紅了,嘴上卻依然底氣十足道:“你胡說八道什麼都沒用,今天我占著理,你不按我說的做,你就試試。”
李遺乾脆帶著幾名孩子一屁股坐在簷下,衝對方攤開手,一副你奈我何的耍無賴樣子。
平日裡耀武揚威說一不二的差役什麼時候被人如此對待過,更何況還是在自己家中,自認為已經給了對方台階下,這小子卻實在蹬鼻子上臉。
田差役一揮手,身後看了場笑話的下屬還是該做事做事,上前準備給這小子的顏色看看。
反正就算真得罪的縣尉大人,也還有田差役頂著呢。
李遺站起身,自己當然沒覺得自己是這幾個人的對手,隻是他此刻有比武力更有用的東西。
不等那幾人到跟前來,他掏出一個布袋扔在雙方之間:“跟誰過不去,彆跟錢過不去。”
“這裡邊是兩貫,雖然不多,但是你買我妹妹花了多少你心裡有數。我弟弟妹妹在你這裡做工被養成這樣算是我沒本事,我認了。錢債兩清,行也不行。”
差役撿起錢袋掂量掂量,卻又隨手丟在一邊,冷笑道:“窮小子乍富,沒見過錢才會把這點東西當底氣。”
說罷掄起佩刀就對李遺當頭砸下:“你闖我家門,打我老母,搶我奴仆,你真當是幾個臭錢的事兒?”
李遺淡定伸手架住未出鞘的刀,冷冷道:“你母親做了什麼你自己問她,不是為了找我妹妹,你的家門求我進我都不進。”
田差役聞言更是惱怒,平日裡城中百姓誰敢這麼跟他說話?
自己要打人更有誰敢躲敢擋?
眼前這小子居然還有膽當麵告自己母親的刁狀?
自己母親是什麼脾性田差役當然清楚,但是那又如何?作為他的母親,在自己家中呼喝幾個奴仆有何不可?
名正言順的事情!
田差役麵上掛不住,乾脆一把抽出了刀。
李遺奪過了刀鞘,歎了口氣,怎麼回到家裡來還是要打打殺殺。
就在李遺右手探進懷裡準備反擊時,大門處卻傳來一聲大喝:“誰敢私鬥!”
李遺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誰,幾名差役卻頓時轉身恭敬道:“縣尉大人。”
可李遺看到的分明是個年輕人。
柳青的胞兄,柳盛。
柳盛隻身一人出現在院中,目不斜視地走到李遺身旁,似是沒認出他一般,轉身麵對諸差役。
“田正,家裡有客人?”
田差役,田正,麵色古怪地將刀收了起來,悶聲悶氣道:“家裡進了歹人,怎麼還驚到大人你了?”
柳盛道:“聽說有人報官你家中出事,我特地來看看,不過好像耽誤你待客了?”
田正訕訕道:“一點家務事,不勞煩大人了,處理完了我就回去當值。”
柳盛唔了一聲,對其餘幾人問道:“你們也在這裡處理家務事?”
剩餘幾人將目光投向田正,田正卻一個屁也不放,直到他沒打算真個給自己的兜著,一個個倉皇跟柳盛告辭離去了。
最後柳盛對李遺說道:“是你和田大人有糾紛?”
李遺指指地上的錢袋,無辜道:“方才是有的,現在應該是沒了。”
田正道:“縣尉大人,這人強闖我家門,傷我老母,搶我奴仆,扔下幾個銅板就想了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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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盛點點頭,表示確實不太合適。
李遺不說話,一手攬過大雙,一手攬過小雙,兩個孩子也不說話,還帶著淚珠的眼睛就這麼可憐巴巴地盯著柳盛。
柳盛沒好氣兒地白了李遺一眼,蹲下身子擦去兩個孩子的淚水,背對田正道:“田正啊,我聽說你買了兩個便宜仆人,可我沒想到你,買的居然是我的弟弟妹妹啊。”
田正一聽這話反倒站直了身子:“這裡沒旁人,縣尉大人若是想偏袒誰大可以明說,誰不知道你和這家人的關係來,何必牽強附會套親戚,您隻要開口,我還能不答應嗎?!”
柳盛謔地轉身,整個人的氣勢也隨之一變:知道我們的關係你還敢買,我幾天沒回家你就把手伸到我家門口,惡心我?田正,沒當上縣尉你是不是很痛恨我啊,啊!”
田正居然毫不退讓:“縣尉大人若想要以權謀私,也不要給小人扣上公報私仇的帽子,我戴不起。”
柳盛怒視田正,田正怡然不懼對視回去。
李遺卻是從三言兩語中聽明白了此種關係厲害。
他俯下身問小雙:“你怎麼會把自己賣給他家的?他給你多少錢?”
小雙小聲道:“是我上街給我娘抓藥的時候碰到他的,他說會給我飯吃,還給我錢,我就答應了。他說我乾的不好,錢還沒有給我,上次我娘沒有藥,他給我二十文錢,說是借給我的,要還的。”
李遺麵無表情站起身,這下一切都明了了。
如果說大雙小雙自己因緣際會把自己給賣了,那隻能說是命運無常,遇人不淑。
可眼下八成是田正這個家夥有心算計,拿柳家沒辦法,看柳家對這家婦幼頗為照顧,才故意出此下策來惡心柳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