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紅綢牽起的過往與南瓜盛滿的將來
小滿的熱風裹著麥香,寸頭男孩——如今已是高中生的周麥,正站在老槐樹下給“記憶接力棒·第十七棒”石碑係紅綢帶。綢帶是他用培育“五彩南瓜”獲獎的獎金買的,正紅色,在陽光下像團跳動的火焰,邊角還沾著點南瓜花的金黃粉末。石碑上的“2194”被曬得發燙,旁邊孩子們按的手掌印像烙在石上的朱砂,在青灰色石麵透著灼人的暖。
“周清老師說,紅綢帶要係在能接住麥香的地方,好讓它帶著收獲的信。”周麥的手指在綢帶上打了個“同心結”,結的形狀像顆飽滿的麥穗——這是周春太奶奶教他的,說“結要像小滿的麥,看著沉,卻藏著灌漿的勁”。麥香落在綢帶上,順著結的紋路往下滲,在碑基的裂縫裡積著,像給時光撒了把金粉。
樹旁的南瓜架爬滿了五彩藤蔓,紫的、綠的、黃的藤條纏著竹架,卷須勾著第十六棒的紅綢帶,把兩年的光陰纏成了花繩。今年的南瓜結得格外熱鬨,青的、黃的、橙的小瓜擠在葉間,像串掛在藤上的彩球,瓜蒂處的雄花剛落,花瓣沾著蜜,引得蜜蜂嗡嗡轉。周麥給藤蔓綁繩時,指尖碰到一顆剛坐果的小南瓜,圓滾滾的,“這藤比節氣還準,小滿前後準掛滿果,像在給老石碑送彩禮。”他笑著說,葉片上的絨毛沾著麥芒,風一吹,麥芒落在“2194”的刻字裡,像給數字鑲了圈金邊。
社區博物館的“時光譜係”展區裡,新添了“物件血脈”互動屏。觸屏滑動,能看見石蛋太爺爺的破竹籃從2034年裝南瓜,到2194年陳列時籃底仍留著南瓜汁的褐痕;楊永革太爺爺的竹篾刀從2044年編竹架,到2194年刀刃的豁口還保持著編竹時的角度。“這些不是老物件,是有血脈的長輩。”講解員是周麥的學弟,指著屏上流動的基因圖譜,“你看這竹籃的木紋,160年了,還朝著當年的南瓜地方向生長。”
全息投影正循環播放著“接力棒的收獲季”:2034年的石蛋在麥香裡摘瓜,藍布衫沾著黃澄澄的汁;2044年的林小滿在蟬鳴裡係綢,圍裙兜著海棠果;2054年的小周在桂香裡編籃,竹片上落著枯葉;2064年的周芽在雪光裡蓋藤,草簾下藏著春的信;2074年的周葉在雨霧裡磨石,石屑飄成綠的雲;2084年的周穗太奶奶在烈日裡釀酒,壇口冒著涼的甜;2094年的周禾在秋風裡曬籽,竹匾攤著圓的暖;2104年的周蕊太奶奶在寒霜裡剪花,剪刀裁著歲的邊;2114年的周籽太爺爺在春雨裡撒種,指縫漏下光的線;2124年的周苗太奶奶在夏雨裡搭架,竹條撐起天的藍;2134年的周蘑太爺爺在秋雨裡掃葉,掃帚堆著年的厚;2144年的周穗老師在冬雪裡嗬手,手套沾著冰的寒;2154年的周夏老師在春風裡數花,指尖點著香的瓣;2164年的周冬老師在夏雨裡藏冰,窖裡凍著夏的盼;2174年的周春老師在秋雨裡培土,鐵鍬翻著土的軟;2184年的周清老師在麥香裡摘瓜,竹籃盛著彩的果;2194年的周麥係著新綢帶,寸頭上沾著麥芒,像撒了把碎金。
周麥的書桌裡,鎖著個鐵皮餅乾盒,是周清老師送的“接力信物”。盒子裡裝著第十七冊“接力棒日誌”,第一頁貼著他和十一代傳人的全息合影:周穗太奶奶的影像裡,竹籃盛著海棠飄出香;周禾太爺爺的影像裡,手握著竹刀泛著光;周蕊太奶奶的影像裡,窗花映著雪在融化;周籽太爺爺的影像裡,磨盤沾著粉在飛揚;周苗太奶奶的影像裡,辮梢彆著花在搖晃;周蘑太爺爺的影像裡,架下藏著瓜在生長;周穗老師的影像裡,涼棚飄著香在流淌;周夏老師的影像裡,石碑落著桂在芬芳;周冬老師的影像裡,冰磚凍著花在綻放;周春老師的影像裡,新芽頂著土在昂揚;周清老師的影像裡,紅綢纏著藤在飄蕩;自己則在動態影像裡,站在五彩南瓜旁,寸頭上的麥芒和碑頂的紅綢連成線,風一吹,線就帶著影像裡的人一起晃。
“記憶工坊”的課表上,多了門“時光釀蜜”課。孩子們學著用曆年的花果釀蜜,海棠花瓣、桂花蕊、南瓜花、麥花蜜,封在陶甕裡——周清老師說,“甜的滋味混在一起,才叫日子有回甘”。周麥釀的蜜裡加了五彩南瓜花,他在甕口貼了張紙,寫著“百花香裡藏歲月,一甕甜中見春秋”:“2034年的花,甜了2194年的蜜。”他還跟著釀酒師的耳孫學做南瓜麥仁粥,砂鍋上刻著“第一百九十鍋”,熬粥時要往鍋裡撒把新收的麥仁,“太爺爺說,這樣粥裡就有收獲的沉”。
離芒種還有一個月時,社區發起了“時光囤糧”活動。周麥帶著孩子們在老槐樹下挖了個地窖,埋下二十個陶缸,每個缸裡都裝著當年的新麥仁和五彩南瓜乾,缸口用紅綢布紮著,布上寫著“2204年開缸”。“這些是給明年開挖時的糧禮,”周麥往缸旁鋪了層麥秸,“讓它們在土裡和木盒一起囤著,等明年小滿,香能漫出半條街。”孩子們在窖壁上刻滿刻度,從2034到2194,每個刻度旁都畫著對應的南瓜:2034年的歪瓜、2044年的長瓜、2054年的圓瓜……2194年的五彩瓜,像串掛在時光牆上的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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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老師的眼睛有些花了,卻總在孩子們釀蜜時,坐在葡萄架下看。看到誰的花蜜加得太多,她就會說:“周清太奶奶說,甜要摻點苦,才不膩人,就像日子,光甜沒味,得混著麥香的醇才夠厚。”有次周麥往蜜裡加了太多南瓜花,她拿起木勺舀出點:“你看,留三分空,才像真的收獲,哪有囤糧囤得太滿的?”
周春老師去年冬天走了,臨終前把那冊第十五冊“接力棒日誌”交給周清老師:“把它放進第十七棒的木盒,告訴十年後的人,這日誌裡的字帶著麥香,比任何糖都甜。”日誌的最後一頁,周春老師畫了片五彩南瓜地,地裡的紅綢帶纏著麥穗,穗旁寫著:“麥會割,瓜會摘,可隻要有人接著種,日子就永遠在結果。”
釀酒師的“第一百九十鍋”南瓜麥仁粥熬好那天,正趕上芒種,社區的人捧著粗瓷碗來的。粥裡混了新麥的香、南瓜的甜、蜂蜜的潤,周麥給每個碗裡都撒了把炒香的南瓜籽,“太爺爺說,粥裡得有咬勁,才叫日子有嚼頭。”“圓圓”的第十九代重孫“團團”蹲在砂鍋旁,脖子上的紅繩係著個微型錄音器,裡麵錄著十七代人的笑聲:從周硯田太爺爺混著酒氣的爽朗笑,到周麥帶著麥香的明亮笑,像串風鈴,搖過160年的風雨。
芒種前一個月,周麥開始籌備第十七棒的開挖儀式。他翻出周清老師手繪的“接力棒地圖”,在“2204年開挖處”畫了幅《麥浪瓜田圖》,圖裡的老槐樹下,十七株南瓜藤纏著十七束麥穗,每株藤上都結著對應年份的瓜,從2034的歪瓜到2194的五彩瓜,像片鋪在時光裡的錦繡。“每個瓜都盛著年成,”他給孩子們講,“就像你們的米缸,裝著飽,也裝著香。”
開挖那天,天朗氣清,老槐樹下的麥秸堆得像座小山,五彩南瓜藤順著麥秸往上爬,把“2194”的石碑纏成了花柱。周清老師抱著周春老師的日誌擺在碑前的供桌上),供桌旁放著那串“光陰鏈”,珠子在陽光下折射出彩光;周麥捧著新木盒,盒子是用老槐樹2194年修剪的枝椏做的,蓋刻著十七束麥穗,每束穗上都停著隻蜜蜂,最末一束麥穗下,墜著顆五彩南瓜籽,像顆裹著金粉的寶石。
執鏟的是“新芽班”最新的孩子——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她的太外婆正是當年的寸頭男孩的媽媽。女孩的手沾著麥糠,卻握得極穩,當鐵鍬碰到木頭的瞬間,周麥仿佛聽見了160年的聲響:從2044年林小滿太奶奶開盒時的春風拂葉聲,到2184年周清老師開盒時的麥浪翻滾聲,像條河,淌過了160年的四季。
第十七棒木盒露出紅綢帶的刹那,陽光穿過麥芒,在綢帶上織出金色的網,麥香順著網眼往裡鑽,像時光在囤糧。周麥上前輕輕擦去盒上的麥秸和泥土,盒蓋的麥穗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石蛋太爺爺當年刻的那樣,帶著股“接地氣”的實在,仿佛能聞到160年的煙火氣,混著剛熬好的南瓜麥仁粥香。
打開木盒的瞬間,氣息漫出來——竹籃的柏香混著十七年的麥,窗花的紙香纏著十七季的風,南瓜籽的土香裹著十七缸的蜜,拚布的棉香帶著十七代的暖,乳牙的奶香沾著十七朝的雨,青梅酒的醇香滲著十七載的澀,竹刀的鐵腥氣纏著十七春的潤,錄音器的金屬味裹著十七秋的甜……混在一起,像被時光熬了160年的粥,稠得能拉出絲,每口都嘗得到不同的年成,卻又融成了一味,叫“日子”。
周麥一件件取出物件,聲音洪亮卻帶著顫:“這竹籃的破洞,裝了十七代人的年成,洞是老的,裝的新麥卻是香的;這蝴蝶窗花,剪了十六代的缺口,口是缺的,拚的收成卻是滿的……”
當講到那冊第十五冊日誌時,周清老師突然說:“聞聞,紙頁上還有麥香呢,周春太爺爺當年總在麥地裡寫日誌。”孩子們輪流嗅日誌,果然聞到股淡淡的麥甜,像有人剛在紙上撒了把新麥。
往第十八棒木盒裡放物件時,每個人都像在續寫農耕的詩篇。周麥放的是石蛋太爺爺的破竹籃,旁邊擺著“接力南瓜”的新籽剛從五彩南瓜裡掏的,帶著彩虹色的紋):“告訴2204年的人,這籽從2034長到2204,結了170年的瓜,收了170年的麥,卻還在長,就像咱們的日子,一輩接一輩,從沒停過,也從沒變過。”他還放了本新的“接力棒日誌”,第一頁貼著現在的全家福——周春老師的日誌擺在中間,周清老師坐在旁邊,周麥和孩子們圍著他們,“團團”的重孫“圓圓”蹲在最前麵,啄著周麥掉的麥仁,旁邊的南瓜藤上,十七個五彩南瓜在陽光下晃,像串掛在時光上的彩燈籠。
羊角辮女孩的媽媽——當年的寸頭男孩的女兒,放的是自己剪的第十六代蝴蝶窗花,翅膀上留著十六個缺口:“每道缺口都是塊田,種過春的芽,澆過夏的雨,收過秋的果,蓋過冬的雪,才把日子種成了現在的模樣。”她還放了段錄音,十七代人的聲音疊在一起,說:“家就在這老槐樹下,在接力棒的紅綢帶上,在每顆結了又結、甜了又甜的南瓜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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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代種糧能手——周明叔叔的雲孫,放的是“接力南瓜”的百年基因圖譜,從2034的普通南瓜到2194的五彩南瓜,基因鏈像條彩繩,串著每代人改良的痕跡。他往盒裡倒了點第一百九十鍋的南瓜麥仁粥混著麥香的醇),粥液在盒底積成小小的一汪,映著老槐樹的影子,像片裝著170年陰晴的天空,藍得讓人心頭發沉,沉得像裝滿了金黃的麥。
社區裁縫師傅的仍孫——戴眼鏡的小姑娘的耳孫女,放的是新拚的“同心結”,拚布上有十七代人的針腳,連“圓圓”的爪印、“團團”的羽毛、蜜蜂的翅膀、麥芒的尖、南瓜花的粉都拚了進去,“少了哪樣都不叫豐收。”
“新芽班”的羊角辮女孩放的是自己磨的“2204”鵝卵石,石麵上的笑臉紮著羊角辮,嘴角邊畫著束麥穗纏著南瓜藤,“王太爺爺說,笑臉要帶著土地的樣,才不會忘本。”她還放了塊剛烤好的南瓜麥餅,餅上撒著五彩南瓜籽,咬一口,麥香混著瓜甜,像把整個小滿的收獲都嚼進了嘴裡。
木盒蓋好時,孩子們唱起了那首老歌謠,聲音穿過麥浪和瓜田,格外清亮,像160年前的調子,又像剛譜的新曲:“老槐樹,發新芽,你一言,我一語,日子就像筐裡瓜,甜的苦的都要拿……”周清老師跟著輕輕哼,手指在膝蓋上打著節拍,陽光透過麥芒落在她的白發上,像撒了層金粉,暖得能化開最後一點疲憊,暖得能把170年的時光都焐得發甜。
新的石碑立了起來,刻著“記憶接力棒·第十八棒”,旁邊的箭頭指向2204年。周麥讓孩子們在碑後按手印,羊角辮女孩的手印小巧,按在周麥的手印旁,新舊重疊,像麥穗纏著瓜藤,又像代接著代。老槐樹上的紅綢帶飄啊飄,第十七棒的新紅綢纏著第十六棒的舊紅綢,往第十八棒的方向伸,像條永遠沒儘頭的線,一頭拴著2034年的石蛋太爺爺,一頭牽著2204年的新期待。
遠處的麥地裡,收割機正“突突”地響,金黃的麥稈倒成一片,露出底下的南瓜田,五彩的南瓜在麥茬間閃著光,像撒了一地的彩虹。南瓜藤還在往石碑的方向爬,卷須勾著紅綢帶,紅綢帶纏著麥穗,麥穗連著麥茬,麥茬挨著土地,土地又養著藤,一輩輩,一年年,把日子纏成了永遠解不開的結,也織成了永遠割不斷的網。
周麥望著那片滾動的麥浪,突然想起周清老師說的:“所謂接力,不過是讓土地記得每雙手的溫度。”石蛋太爺爺的手粗,楊永革太爺爺的手硬,林小滿太奶奶的手柔,周穗太奶奶的手巧……直到現在孩子們的手,都在這土地上留下過印,就像這石碑上的手印,疊著疊著,就成了山;這紅綢上的結,纏著纏著,就成了河;這南瓜藤的網,織著織著,就成了歲月。
夕陽把麥浪染成金紅,穗尖的芒刺沾著光,風過時像片流動的熔金。石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斜斜劃過南瓜地,碑頂的紅綢帶在影子裡飄,像條通往2204年的路,路上還落著五彩南瓜的碎影。
周麥最後看了眼碑上的“2204”,指腹撫過數字的刻痕——突然覺得它們不是冰冷的石頭紋路。那“2”的弧度,像石蛋太爺爺的竹籃把手磨出的包漿,圓潤裡帶著經年累月的溫;“2”的另一筆,是楊永革太爺爺的竹刀豁口,刃口雖鈍,卻藏著編竹架時的巧勁;“0”的圓圈,是林小滿太奶奶的紅綢結,繞了三圈才係緊,結心還留著她指尖的汗印;“4”的豎鉤,是小周太爺爺的竹片紋路,老竹的纖維在陽光下泛著銀,像串沒說出口的話。
他再摸,摸到“2”的起筆處有細微的凸,像周芽太奶奶的南瓜蒂,帶著絨毛的糙;“0”的邊緣有處淺凹,是周葉太爺爺的石頭痕,當年磨笑臉時特意留的,說“圓裡得有個窩,才盛得住事”;“4”的拐彎處嵌著粒桂花,是周穗太奶奶的桂花印,那年她往碑上撒花,花籽竟在石縫裡發了芽;連數字間的縫隙裡,都藏著周禾老師的酒壇沿的紋,一圈圈,像他數過的歲月;周蕊太奶奶的窗花角的尖,剪得利落,在“0”的內側劃了道細痕;還有周籽太爺爺的磨盤凹,在“4”的尾端陷下去一小塊,像他總在磨盤邊蹭出的淺窩。
風卷著麥香掠過石碑,“2204”的影子在地上晃,數字仿佛活了過來,每個筆畫都在動——竹籃把手在搖,竹刀豁口在閃,紅綢結在飄,竹片紋路在顫,南瓜蒂在鼓,石頭痕在亮,桂花印在香,酒壇沿在轉,窗花角在翹,磨盤凹在沉。
周麥突然笑了。原來所謂年份,從不是冷冰冰的數字,是一輩輩人的手溫焐熱的,是一件件物件的痕刻成的,是紅綢帶纏出的結,是南瓜藤爬過的路,是麥浪滾過的香。就像這石碑,看著是石頭,其實是所有過往的總和——你摸它,摸到的不是石,是石蛋太爺爺的掌心,是楊永革太爺爺的指節,是林小滿太奶奶的指尖,是所有沒說出口的牽掛,都藏在“2204”的刻痕裡,等著十年後的人來摸,來認,來接。
遠處的收割機停了,最後一縷陽光掠過碑頂的紅綢,把“2204”的影子和麥浪的影子疊在一起,像給未來的路鋪了層金。周麥轉身往回走,腳步踩在麥秸上,咯吱響,像在跟土地說:“放心吧,我們都記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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