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陽光斜斜地趴在窗台上，我正對著電腦屏幕發呆，兩個孩子在客廳追逐著玩"狼抓羊"的遊戲。忽然女兒抱著毛絨玩具羊撞到我膝蓋上，"爸爸，我們去喂小羊好不好？"她的眼睛像兩顆黑葡萄，沾著清晨的露水般清亮。
來到老宅，前院裡的楊梅樹被昨夜的雨打落幾片新芽，在石板路上打了幾個轉。山羊"咩咩"的叫聲從西廂輔房傳來，混著青草和陽光的氣息。大門推開時，生鏽的門軸發出悠長的歎息。這是前年父親購得的幾隻山羊，我時常都會帶孩子們來喂它。
“長髯主簿有佳名，羵首柔毛似雪明。”這兩句詩突然在我腦海中浮現，我不禁輕聲吟誦起來。
此時，我看到孩子正好奇地揪著山羊頷下那長長的胡須，那胡須柔軟而潔白，宛如雪花一般。這場景讓我想起了文天祥的這句詩，心中湧起一股對古人智慧的欽佩之情。
最近，我總是喜歡翻閱那些古老的詩集文集，沉浸在古人的文字世界裡。在這個過程中，我記住了許多有趣的句子，它們或描繪自然之美，或抒發人生感慨，每一句都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和情感。
我微笑著蹲下身來，指著山羊那彎彎的羊角，對孩子說：“你看，這山羊的角是不是很像古代官員的帽簷呢？所以呀，文丞相才會給它取個這麼有趣的名字，叫做‘長髯主簿’呢。”孩子聽了，眼中閃過一絲好奇，似乎對這個名字充滿了興趣。
老山羊溫順地低下頭，任孩子們撫摸它油亮的白毛。我忽然想起春秋時期的五羖大夫，百裡奚被秦穆公以五張羊皮換來的故事。那時的羊不僅是牲畜，更是衡量人才的標尺。當穆公與這位奴隸出身的丞相促膝長談時，是否也像我們此刻這般，在羊的注視下觸摸到時光的溫度？
午後的陽光變得醇厚，像融化的蜂蜜。女兒忽然指著牆角的舊物櫃："爸爸，那個是不是梳子啊？"玻璃櫃裡躺著把泛黃的羊角梳，梳齒間還殘留著幾根白發。我輕輕取出，木頭與羊角貼合的地方泛著溫潤的光。記得這是小時候奶奶給姐姐買的，據說梳齒是用蘇武當年北海牧羊的羊角製成。
“蘇武是誰呀？”老二眨巴著大眼睛，滿臉好奇地拽著我的衣角，不停地追問。
我微笑著，輕輕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然後拉著他一起坐在門檻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楊梅樹下。隻見那隻老山羊正悠閒地嚼著草，時不時還會停下來，反芻一下剛才吞下的食物。
“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個叫蘇武的人，他可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使臣呢！”我開始講述起那個遙遠的故事，“當時，漢朝和匈奴之間的關係很緊張，蘇武就被派去出使匈奴。可是沒想到，匈奴人不講信用，把蘇武給關了起來，還讓他去北海邊放羊。”
老二聽得聚精會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蘇武雖然身處困境，但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和身份。他每天都拿著漢朝的符節，那可是代表著國家和皇帝的信物哦！即使符節上的犛牛尾毛都掉光了，他也堅決不肯投降匈奴。”我繼續說道，語氣中充滿了對蘇武的敬佩。
兩個孩子都托著腮，靜靜地聽著，仿佛已經沉浸在了那個古老的故事裡。他們的手指無意識地卷著山羊的胡須，而老山羊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寧靜，並沒有因為被打擾而生氣。
暮色漫過院牆時，老山羊突然仰頭長咩。它的剪影在夕陽裡拉得很長，仿佛與曆史深處的羊群重疊。五羖大夫的謀略，蘇武北海的孤影，文丞相筆下的長髯主簿，都在這隻山羊的眸子裡閃爍。孩子們把剩下的青草堆在食槽裡，老山羊用鼻尖輕輕拱了拱他們的手心。
歸途，老二突然說："爸爸，山羊爺爺的眼睛像星星。"老大接著道："而且它的角會講故事。"我從後視鏡裡看著他們天真的笑臉，忽然明白老人為何總說羊角梳能留住光陰。那些被曆史塵封的故事，正通過這隻老山羊，在孩子們的指尖重新蘇醒。
到家時月亮已經升起，羊角梳在窗台泛著柔和的光。遠處傳來悠揚的羊鈴，不知誰家的羊群正踏著夜色歸來。我輕輕撫摸梳齒，仿佛觸碰到千年的風雨——那些在曆史長河中溫順前行的羊，那些被歲月溫柔以待的人，都在這把小小的梳子上凝結成永恒。
或許這就是羊的智慧：在時光的褶皺裡安靜生長，把苦難釀成乳汁，將流逝化作年輪。當孩子們熟睡後，我翻開筆記本，寫下新的詩句："羊角梳齒藏星鬥，千年風雪化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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