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手機鈴聲如同一聲聲催命的呼號,周清縮在施工已經停止的廢棄大樓裡,盯著布滿裂紋的手機屏幕發呆。
“你打的是我的電話。”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周清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空氣中的水分被迅速調動,壓縮變形,眨眼片刻便化作一層厚重的淡藍水膜緊緊地貼附在了他的身上。
可在發現向自己走來的人是朱乘雲後,他的身體又緩緩放鬆了下來,水膜因此失去了力量的支撐迅速潰散,落了周清滿身的水。
朱乘雲弓著身子,他的身體似乎受到了不小的創傷,一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另一手扶著牆,才緩慢而艱難地坐到了地上。
他看了麵色慘白的周清一眼,撓了撓依然留有指印的脖子,默默說道:“你的手機給我,我的掉進湖裡了。”
接過對方毫不遲疑遞來的電話,他直接問道:“01,在嗎?”
“我一直在等著你們。”
獨屬於01的機械聲從手機裡傳來,毫無感情:“你們目前所在的地方很安全,我已經將你們所有的行跡全部抹除了。”
“如果有人想通過科技手段找到你們,我隻能說毫無可能。”
不知是不是朱乘雲的錯覺,01呆板的聲音中突然多出了一種新的情緒,名為自豪的情緒:“因為我是01。”
可我沒想問這個。
朱乘雲撓了撓頭,問道:“先知……他有空嗎?”
“先知已經等候多時了,需要我幫你接入嗎?”
“嗯。”
隨後,朱乘雲便將手機遞還給了周清,他將身體往旁邊挪了挪,眼睛看向在沒有安裝玻璃的窗戶上露出的半個太陽,不再言語。
蒼白的太陽被破碎的顯示屏幕分割成一片又一片,周清按了按手機屏幕上的裂紋,想要將太陽再拚回原樣,可惜注定徒勞無功。
“先知……”
他忍不住低聲自語,將還未接通的手機抵在自己的頭頂,痛苦的模樣如同正在進行懺悔的罪人。
可他為什麼要懺悔?
“對,你為什麼要懺悔?”
熟悉的嗓音讓周清慢慢抬起頭,他看向那支離破碎的太陽,張開口,卻隻是在漫長的沉默過後,吐出了一句話:“我不知道。”
“因為你覺得自己殺人了。”對方也同樣隻回以一句話。
“殺人的滋味不好受,我不喜歡。”
周清顫抖著聲音,胡言亂語:“我,我能感覺到,那柄刀劈進了她的肉裡,很軟,又很硬,我不知道了,感覺很矛盾,我不知道怎麼說。”
“當時,我的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想法……我是屠夫,我在切肉。”
“可她不隻是一塊肉,我們都不是一塊肉……”
周清的聲音裡慢慢帶上了一抹哭腔,他的手在空中隨著語言而揮舞,就像是想要解釋什麼,他繼續說道:“她好重,我去搬她的身體,她冷冰冰的,真的好重,人死了,都會這麼重嗎?”
“死亡,是靈魂的最後一次下沉。”
陳子弘溫和的聲音安撫著周清風雨飄搖的精神,他說:“攜著生命的雜質,沉入生養他們的故土,最終回歸呱呱墜地時的重量。”
“所以,生命是有重量的?”
“對,不論是好人還是壞人,每個人的生命都有重量。”
周清的手終於是放了下來,他低下腦袋,在一陣沉默後,又乾澀地說道:“先知,我不明白,我殺的明明是一個壞人,我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
“可我為什麼會感到痛苦?”
“歌者,我很欣慰,當你將利刃揮向自己的同類時,你是痛苦的。”陳子弘的聲音帶著讚許,他說:“痛苦代表著反思,代表著不甘沉淪,你做的很好。”
“殺人並不隻是一個動詞,它是一個過程,一個剝奪生命的過程。”
“你在為自己親手剝奪了一個生命而懺悔,這很好,但你也應當將目光放大,看向因此而得到拯救的人。”
“以一個生命為代價,你換來了另一個生命,並為那些枉死的生命討回了一個公道。”陳子弘溫聲問道:“歌者,正義是什麼?”
“正義……”周清喃喃自語:“隻是打敗惡人,並不能代表正義,更何況,我又該如何評判一個壞人?今天被我殺死的人是惡人,那麼以後呢,我又該如何去分辨?”
“我自認為,正義就是讓本該有的審判出現,讓不該犧牲的人活下去,讓既定的命運偏轉,讓平靜歸於大眾。”
陳子弘說道:“在未來,你會遇到更多的惡人,他們有的和江明蘭一樣,是純粹的瘋子,可有的卻讓人難以界定,這就需要你拋卻他人的評價,用自己的想法去看。”
“那我,還可以成為英雄嗎?”周清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