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金屬劃破長空的嘶鳴在紛亂嘈雜的黑夜中格外清晰。
“魑魅魍魎”白皙如凝脂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優雅從容的淺笑,它曲起手指,對著被僅用柔軟的手指肚就抵消力道的槍尖輕輕一彈,長槍的主人便被衝散成一地流螢,淺淡的微光被長槍倒飛的勁風裹挾,又在不遠處被漸漸彙成人形的光芒強行截停。
修剪的圓潤飽滿的指甲輕輕擦過下巴,就像是發現了一件特彆好玩的事情,“魑魅魍魎”微微歪了歪腦袋,將被輕捏在右手的繡花手帕隨手拋到空中。
潔白的手帕在夜空中飛舞,一抹刺眼的白猶如展翅高飛的白鴿,可那“白鴿”還未飛至深空,便在埃裡克斯的視野中迅速放大,眨眼便化作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罩向還未得片刻喘息的男人。
淺淡的金芒在埃裡克斯幽藍的眼眸中一閃而逝,手中長槍一抖,耀眼刺目的金光便從樸實無華的長槍槍尖迸發而出,如同一輪微型的太陽,挾著凜冽的勁風刺向從華麗的黑夜穹頂降下的幕布。
轟!
足以引發地震的轟鳴激起層層塵土,如翻湧不息的海浪,衝垮了周圍本就搖搖欲墜的房屋,將柏油馬路掀出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熊熊燃燒的十字架因從大地傳來的震顫從教堂的頂部墜落,夾雜著泥土腥氣的滾滾煙塵飄搖直上,與教堂燃燒時所產生的濃濃黑煙糾纏在一起,彌漫到視野無法觸碰的遠方,遮住了“魑魅魍魎”頭頂的璀璨星空。
“哎呀,哎呀。”
在火光的映照下,美豔的怪物惺惺作態地虛捂住自己的嘴巴,驚訝地說道:“你這麼脆弱的嗎?像你這樣的人類應該不會就這麼輕易死掉的吧。”
說著,它抬腳向前踏出了一步,語言在此刻仿佛成為了填充軀殼的基礎,“魑魅魍魎”的身體隨著話語的流逝而愈發模糊,就像被抽空了顏色的畫卷,待腳尖落地,場中隻剩下了一副人形的輪廓。
下一刻,灼熱洶湧的火焰從黑色的“樹冠”上傾瀉而下,暴漲的火舌在冰冷的大地上肆虐馳騁,行於地上的火浪毫不留情地淹沒了怪物的軀殼。
教堂的大門被烈焰融毀,散落在地的火聽從主人的號召,在空氣中劃過一道道耀眼的弧線,迅速聚集到西方聯邦眾人的頭頂,擋下了因高溫炙烤而轟然倒塌的穹頂。
灼熱的紅芒照亮了女人堅毅的麵容,點燃了她眼中的憤怒,站在隊伍最前方的卡佩拉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向著麵前的火海用力揮下一劍。
“火氣不要太大,容易傷到身體。”
女人的笑聲清脆明朗,溫柔婉轉的嗓音掃過劈啪作響的灼燒聲,火焰聽聲卷起,又聚攏身形,重新湧回教堂,同卡佩拉揮出的劍氣撞在一起,以自身的消亡為代價抵住了這一劍。
怪物毫發無傷地站在被火焰灼燒的焦黑一片的土地上,她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右手手腕輕輕一轉,一杆雕刻有繁複雲紋的青色長煙槍便被它捏在了手中。
將煙嘴湊到嘴邊,可還沒抽上一口,似是察覺到了什麼,它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就說嘛,像你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死的這麼草率的。”
“魑魅魍魎”垂下煙杆,笑著看向那片已經被寒風吹散的煙塵,在滿地狼藉的廢墟之中,一抹淺淡的白高高揚起自己的一角,它試圖挽留稍縱即逝的晚風,卻還是徒勞地跌落在了塵土裡。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從廢墟中收回視線,它這才舉起煙槍,對著濾嘴慢條斯理地吸了一口,絲絲縷縷的煙氣從唇縫間飄出。
青煙嫋嫋,朦朧的煙讓輕薄麵紗下的麵容顯得更加模糊不清,它微微勾手,沒有形體的煙氣便被從中扯出了一條條透亮的絲線。
絲線蜿蜒扭曲,如垂死掙紮的線蟲,煙的本能讓它們極儘全力地延展自己的身體,想要觸碰天空,可最終卻還是被自己的主人輕笑著掐滅了幻夢,於“魑魅魍魎”的頭頂編織出了一把陳舊古典的灰色紙傘。
重物落在傘頂的聲音緊隨著響起,女人含笑低頭,可映入眼中的事物卻是讓它唇角微斂,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那是一本聖經。
一本表皮漆黑陳舊,頁邊泛黃起皺,沒有任何特彆之處的聖經。
從遙遠的北方襲來的凜冽寒風掠過如激流般卷曲躁動的星空,擦過不熄的火焰,翻開了聖經沉重的封皮,古舊的書頁在風中沙沙作響,最終停在了其中一頁上。
【說謊言的,你必滅絕。好流人血弄詭詐的,都為耶和華所憎惡。】
“魑魅魍魎”看到了一行被著重標記的字,在它的視線掃過最後一個字節的瞬間,暗紅黏稠的血液便從黑色的文字裡泛出,違背了風的阻力流淌而下,打濕了乾燥的書頁,就像一滴靜默的淚。
這是一個詭異遺物。
念頭剛落,它猛地抬起頭,天空依舊是那番混亂唯美的光景,可轉頭看向身後,原本應當深埋火海的教堂卻是完好無損,它靜謐地匍匐於陰影之中,如人類一樣陷入了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