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雪尚未落下之時,無家可歸的乞丐就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今夜的住處,畢竟島國的深夜總是致命的,不論是在什麼樣的日子裡,於午夜橫行在外的人大多都會死於非命。
很顯然,即便是乞丐,絕大部分也不想成為第二天橫陳在橋洞或陰溝裡的屍體,被路過的民眾發現,最後塞進島國警局已經堆積成山的檔案裡,再也無法重見天日。
能夠看到第二天的太陽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不論彆人怎麼想,至少這是元音的想法。
畢竟,隻有看到第二天的太陽,才能讓嶄新的鈔票進入自己的口袋。
跪在地上的他異常熟練地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他扯了扯穿在身上的邋遢衣服,朝佝僂著腰背向自己的方向走來的老人伸出了手,低聲哀求道:“大爺,可憐可憐我,給點錢吧。”
儀表是社交的籌碼,在光鮮亮麗的場合理應打扮的大方得體,可在這裡,一個邋遢瘦弱,看起來年齡不大的男子更能博得他人的同情,進而實現元音的目的。
“錢,我有……啊!”
看到突然攤在自己麵前的一雙凍的紅腫的手,明顯魂不守舍的老人下意識地伸手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卻在抽錢時不慎將窩在最深處的幾張紙質卡片一同帶出,撒在了地上。
一張中間印有明顯折痕的卡片被風輕飄飄地吹到了元音的眼前,他好奇地低下腦袋,一輪猩紅的圓月印在了他的眼底。
可元音心知肚明,月亮不應該是這個顏色。
這是血的顏色。
“你想要嗎?”
屬於老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元音下意識地從喉間擠出了一聲短促的音節,可再抬起頭時,他卻像是沒有發現卡片的異常之處一樣,揚起笑臉說道:“大爺,我還是覺得錢更實在,這種小卡片不頂飽啊。”
嘴上說著,他在心裡卻是默默想道:隻要你不挑明,我就當這一切從未發生。
“這一張是我從死人的手裡拿的。”
可誰知念頭剛一落地,老人卻是直接說出了這些優惠券的來路,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話語是否會給麵前的乞丐帶來困擾。
元音看著老人疲憊淡漠的模樣,臉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不是,大爺你怎麼就直接承認了呢?不會是想殺我滅口吧?
烏黑的眼珠咕嚕一轉,他看向街道兩側,現在還不是下班時間,路上幾乎一個人都沒有,安靜異常。
元音根本沒有考慮過四周監控攝像頭的問題,畢竟如果這些現代化的小東西運轉正常,自己根本不可能大大咧咧地坐在這裡乞討,早就被警察趕走了。
我撂倒一個老人的可能性有多高?
自覺求助他人無果,元音認真地打量起了麵前的老人。
瘦成這個樣子,又沒有武器,自己應該可以解決……吧。
他猶疑地暗自嘀咕了一句,身上幾乎不存在的肌肉開始慢慢緊繃。
可老人卻完全不在乎元音的表現,隻是將剩餘的兩張卡片擺放到了元音的眼前,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學校裡拿到的那張在你的手裡,是蜘蛛神吃掉那個人後留下的,神社的佛像底下有一張,垃圾桶裡還有一張,你想要的話就都拿走吧。”
“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找你,我親眼看著他們丟掉的,這些都是他們不想要的東西。”
“大爺……您彆逗我,這死人的東西,我怎麼敢收啊。”元音咽了咽口水,將手抵在身前,小聲說道。
“沒什麼不好收的,有些人就連想收死人的東西都收不到。”老人默默說道,又固執地將卡片推到了元音的膝前,說道:“帶著它們走吧,總會有人需要它們。”
“大爺,我就是個小乞丐,您說的我聽不懂啊,哈哈……”
元音尷尬地笑了笑,心裡卻是暗自嘀咕:這人怎麼說話也雲裡霧裡的?
等等,自己為什麼要用“也”字?
元音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可還沒等他抓住那一閃而逝的靈光,老人的聲音便將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現實。
“我的生活是一座監獄,被困在狹小的籠子裡,連四肢都伸展不開。”
老人看著那張被血液浸泡了大半的優惠券,似是透過它看到了什麼,突然再次自言自語了起來:“山崎君說的很對啊,從小到大,我們都被山梨困住了……不,是被島國困住了。”
“這個國家太小了,我被它困住了。”
“……大爺,您想說啥?”元音睜大眼睛,滿臉的不知所措。
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他完全聽不懂啊。
“所有人都不知道泡沫經濟。”
老人說出了一個元音從未聽聞的名詞,他盯著年輕人迷茫的表情,竟是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不會再有人裝模作樣地關心我在那場地獄裡的生活,我也不用再去回憶那段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的經曆,這裡就是天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