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是活的。
他在殺死它們。
就像……就像……
叮,叮———
他的雙耳捕捉到了一連串的脆響,在地上彈跳著,滾落到他的麵前。
他僵硬著低頭看去。
那是一枚警察勳章,破破爛爛的,帶著大火焚燒後的創痕。
他呼吸一滯,像是被燙到了似的踉蹌著朝後退去。
霎那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不見了。
整片空間回歸了寂靜,範雨衷駭然回神,可那枚勳章卻是不見了。
隻有一隻幽深的,空洞的眼睛注視著他,同自己的同類一起,向他發出無聲的質問。
為什麼要殺我?
大腦一片空白,範雨衷用力揮出了手中的長鞭。
滾燙的紅落在一部分眼睛上,將它們燃燒成灰,可更多的眼睛卻又迅速自黑暗中湧出,轉瞬便填補了那部分空缺。
即便知道自己的攻擊並沒有什麼用處,少年仍是在機械地焚燒著那些眼睛,就像是懦夫的逃避,不願麵對現實者的色厲內荏。
火燒的越來越旺,可未被光明觸碰到的黑暗卻是越發粘稠濃鬱,直到一滴黑色的液體滴落在範雨衷的臉上,他才氣喘籲籲地停下手上的動作,後知後覺地抬頭看去。
一顆巨大到能將他整個身體囊括起來的眼睛占據了目力所及的整片天空,黑暗凝成的淚無聲地自那其中流淌而下,就在同一時刻,遍布少年周身的眼睛突然再度躁動起來,它們看著他,嘶聲尖叫起了同一句話:
“消失!消失!消失!”
每說一句“消失”,那熊熊燃燒著的火焰便顯出幾分頹勢,黑暗愈發濃稠,甚至讓他感覺自己無法呼吸。
可真的隻是因為黑暗嗎?
被質問、責罵的痛苦才是恐懼的本色。
範雨衷急促地大口喘息著,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飛速消逝,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不能消失,還有人需要他。
他不想消失,他不想消失!
他再次抬起左手,朝著那些眼睛,吃力,而緩慢地張開了五指。
轟!
一瞬間,磅礴的火焰從他的掌心噴吐而出,徑直淹沒了眼前的黑暗。
在聲聲震耳欲聾的嘶叫聲中,空間震蕩的更加劇烈,黑色的雨也跟著越下越大,可範雨衷並未停下,透過雨水織成的幕簾,他看著那迅速走向頹勢的火焰,將左手緊攥成拳。
如同增添了上好的薪柴,那火焰立刻怒聲咆哮起來,化作一條赤紅的蛇,在這片黑暗的空間裡橫衝直撞起來,而與此同時,數不清的,由陰影構成的尖刺從四麵八方齊射而出,直直刺向站在火焰中心的少年。
他看在眼中,緊攥在右手裡的長鞭猛力揮出,身體卻是顯而易見地遲鈍了許多。
沒過多久,一根尖刺便越過防線,貫穿了他的左腿。
滾燙的血融化了凝成實質的黑暗,少年來不及感受到疼痛,便操縱僵硬的腦袋歪向一邊。
不行……
堪堪躲開直刺麵門的尖刺,熱流從眼尾淚淚流下,範雨衷焦急地想,他必須得趕快逃出去。
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的。
如果他死了,那麼周叔也會死。
不行,不行!
隻是想到自己的行為會牽連旁人,範雨衷就差點尖叫出聲。
“冷靜下來!”
失控的火以少年為中心向外擴散,以摧枯拉朽的態勢吞噬了遍布黑暗各處的眼睛。
可當熱浪散去,無數的眼睛又前仆後繼地湧上前來,將他團團包圍。
突破口……得找到突破口。
他晃了晃不甚清明的腦袋,痛苦地想,突破口在哪?
他看向環繞在自己身邊,仍在吞噬那些眼睛的火蛇。
眼睛……
範雨衷想到了一種可能。
他仰起頭,看向盤踞在整片天空之上的巨大眼睛,那黑色的瞳孔倒映著他狼狽而渺小的身影,如同倒懸天際的湖。
要賭一把嗎?
他似乎,沒有彆的選擇了。
既然眼前的路隻剩下一條,那麼……
賭!
心有定數,他當即咬緊牙關,將自己所剩不多的大部分力量都供給了那火蛇。
更加嘹亮的吼聲於下一刻在這片仿佛永遠沒有儘頭的黑暗中響起,火紅的身影在空中扭曲膨脹,灼熱的高溫一瞬便蒸發了那滂沱的雨,範雨衷的左手奮力一揮,那已經龐大到足以被稱之為“龍”的火蛇便衝向天空,直直撞向上空巨大的眼睛。
驟然爆發的力量眨眼便摧毀了一直糾纏著他的尖刺與藤條,卻是也將範雨衷也一並掀飛,讓他直接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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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即使意識在令人暈眩的嗡鳴中起伏不定,少年還是強撐起身體,滿懷希冀地看向天空。
明晃晃的光傾灑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某種神明的昭示。
他的眼睛刺痛不已,可他仍是直視那光,拚儘全力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必須要逃出去。
他想,他得帶著周叔一起逃出去。
周叔也有危險,這些要殺他的人不會放過他,肯定也不會放過周叔。
他要帶著周叔一起逃,他還想……
他還想見爺爺和奶奶。
現在,他不想死啊……
少年的手落入了光明中。
他觸碰到了一個人的手,纖細,柔滑,是那麼溫暖,將他的手輕輕包裹,帶他離開深淵。
淚水流出了眼眶。
“……周叔?”看著麵前籠罩他的人形陰影,他低聲呢喃了一句,萬般痛苦皆融化於此。
是周叔來了嗎?
他緊緊攥住那隻手,仿佛那就是他的全部。
他的生路離他如此之近,他的生路就在他的眼前。
那陪伴了他一個星期之久的心安,終究是回到了他的靈魂深處。
“原來,你的同夥也姓周啊。”
光消失了。
少年錯愕地睜大眼睛,重回現實。
原來,他看到的光並不是光。
那是一片白花花的絨毛,是九條在空中搖曳的尾巴。
原來,眼前的人也不是周弘元。
是那個臉上帶笑的狐狸男子,縱使他們站在這片暗無天日的空間裡,少年仍能清晰地看到對方臉上越發扭曲的誇張笑容。
“我說過,你早該對此做好準備。”
他愣愣地看著那狐狸男子張開口,臉上是惺惺作態的憐惜,語氣中儘是嘲弄:“是什麼讓你抱有希望的,孩子?”
說著,那人輕輕放下他的手,雙手微抬,捧起了他的腦袋。
隨後,慢慢的,慢慢地,像是玩弄獵物般悠悠擠壓起他的顱骨:“犯下什麼樣的罪,就要承擔什麼樣的果,既定的命運已經壓在你的頭上了,孩子啊,你無處可逃。”
“不……不行……”
直視著那雙散發著森冷寒意的雙眸,範雨衷的思想仿佛被分裂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想要反抗,可另一部分卻是在恐懼地尖叫,最終,這兩部分混為一體,化成了少年如今這般流著眼淚,卻掙紮反抗的模樣:“我不能死,死了,那,那麼臨昌市也會消失的,我不能死,我不能……”
“噓———”
麵前的男人朝他發出了噤聲的音調,壓住他腦袋的動作卻是越發用力,在劇烈的疼痛中,範雨衷聽到了顱骨破裂的悶響。
血代替了淚,繼續爭先恐後地湧出他的眼眶。
“我很餓,孩子,我現在暫時不想聽這些。”
耳中一片粘膩,可他還是聽到了對方的聲音,輕柔而緩慢,像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小小驚喜:“臨昌市會消失,那就讓它消失吧。”
“而且,我們的頭頂可是有一片雲啊……哦對,忘了問了,你見過雲嗎?”
這是一個問句,可麵前之人明顯並不想讓他回答,隻是不斷施加著手上的力道,品嘗著他眼中的痛苦與恐懼,嬉笑道:“雲會帶來雨,孩子,他是不會讓火燒起來的。”
“你看,你快要死了,可還是沒有人出來阻止我呢。”
“所以啊,你的火,在他的眼裡微不足道。”
“你該死。”
叮———
話音剛落,物體碰撞在一起的鳴響便在這暗無天日的空間裡響起。
不斷加持在範雨衷腦袋上的力量突然消失,淚眼模糊間,少年看到那狐狸男子的臉上閃過了一瞬的驚駭,於是他回頭,看向對方目光所視的方向,他的身後。
雪飄落在他的臉上,久違的風撩起他滿是汗水與血的發絲,黯淡的光從一片缺口外滲入這方世界,他本應抓住這個機會趕緊逃離,可是……
那已經不重要了。
與站在他身後的人相比,那已經不重要了。
“周,周叔?”
他沙啞著不成調的聲音,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那站在他身後的男人隻是一言不發地向他走來,跨過他,站到他的麵前。
隨後,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枚本應箍在對方右手食指上的黑玉戒指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在那食指與中指之間,夾著一枚黑色的棋子。
幽幽的光映入範雨衷的眼中,可他看在眼裡,卻隻感覺到深入骨髓的寒意。
可周弘元對此毫無所覺。
對方隻是無言地看著前方,鬆開了食指和中指。
棋子跟隨重力,迅速下落。
噠。
棋子落在了地上,就像是放在了一方棋盤上。
範雨衷眨了一下眼睛。
在他重新睜開眼的瞬間,血液的腥氣毫無預兆地從那枚棋子中爆發開來,紅色的霧一瞬席卷了範雨衷目力所及的一切,隻是一輪呼吸的功夫,他便聽到了某種事物開始破碎的脆響。
即便思想仍然深陷在恐懼的旋渦裡,範雨衷也是瞬間意識到,這片於他而言牢不可破的空間,馬上就要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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