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嘈雜的嗡鳴將“狐仙”的世界拖入了一場紛亂的旋渦,眼前的所有儘數被攪打成混亂的噪點,溫熱的液體從臉上的每一處孔隙裡爭先恐後地湧出,可它唯一能感受到的,卻隻有從右手傳來的,撕裂般的痛楚。
折了。
僅僅隻是抽動了一下酸麻的胳膊,它就對右手的傷勢做下了斷定。
眉眼間儘是怒色與懼意的詭異眯起被血水浸成一片赤紅的細長雙眸,死死盯著那攔在範雨衷身前,剛剛對著這方空間落下一枚黑子的不速之客,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棋魂’?”
它低聲呢喃了一句,語氣中儘是不可置信。
麵前之“人”可能的身份在它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以至於它並沒有理會從自己體內奪路而出的血,而是任由它們肆意流淌,順著臉頰的弧度一滴又一滴地滾落到地上。
脆弱與猙獰,兩種截然不同的觀感同時出現在了它的身上,讓它與人類之間的界線更加分明,可“狐仙”本就不在乎這一點,在它看來,人類的偽裝隻是它向晨曦會妥協的產物,此刻的它更擔心一點:
“棋魂”為什麼會在這兒?
除了“貪婪”,範雨衷為什麼還會牽扯到“棋魂”?
難不成……
它想到了一種可能。
“貪婪”和“棋魂”,這兩個“災難”級詭異達成了某種合作?
“狐仙”從未見識過“棋魂”的實力,偶爾從“灰仙”口中得來的信息也是五花八門,沒個定形,可拋開那借用棋子發動的能力不談,麵前之人給它帶來的壓迫與陰沉同它直麵“棋魂”的兩次相比並沒有什麼分彆。
要說有……那就是這次的感覺,更為平淡。
以前的“棋魂”,是深邃不見底的海,內裡是死寂無聲的黑,隻是看上一眼,便會深陷入被未知之物吞噬的恐懼之中。
而現在的“棋魂”……隻是一片湖,被大海遺棄,在陸地棲生的湖。
縱使一眼望去仍是深不見底,可那無力反抗的絕望卻是淺薄了許多,甚至讓“狐仙”的心中生出了多餘的情緒。
憤怒。
周乘月那個蠢蛋!
餘光瞥見正不斷向它聚攏而來,似有保護之欲的“影魔”衍生物,詭異的憤怒非但沒有得到平息,反而愈發熱烈。
混賬東西,不僅不對範雨衷下殺手,甚至還敢阻攔它!
當它重新挑逗起那人類的反抗欲望,滿心期待地想要品嘗那道它親自裝點的“餐品”時,周乘月卻是在朝它怒喝了一聲後,突然將它逐出了困住範雨衷的陰影空間,並為其上了一把“鎖”,想借此阻止它的進入。
於身處“危害”級頂點的“狐仙”而言,那把“鎖”實在是脆弱的不值一提,而它甚至都不需要破壞那“鎖”,便能借助事先留在裡麵的絨毛,悄無聲息地重新回到這片空間裡。
事實上,它也確實這麼做了。
範雨衷的反抗,範雨衷的掙紮,範雨衷的孤注一擲都在它的默許之中。
它是大度的獵手,它容許獵物為自己開辟一條生路。
而它,隻需要在那條生路的儘頭放一把象征“獵手身份”的刀。
那把刀便會自行刺向它的獵物。
……所以,這是“狐仙”本身的計劃,即便失敗,也在它的接受範圍之內。
周乘月的態度也是如此。
它是個寬厚的飼主,它不在乎自己養的狗時不時的吠叫,因為這至少能夠證明這條狗還有看家護院的價值。
可它不能接受,它養的狗,朝著它露出尖牙。
那個蠢蛋竟然阻止它!
為了一條人類的命,周乘月竟然阻止它!
難不成,是因為安玉晴?
對,範雨衷曾經是安玉晴的病人,是那個偽善的人類想要留下範雨衷的命!
它突然想起,在出發之前,安玉晴就提前同周乘月溝通了一段時間,當時的它不以為意,滿腦子都是殺了範雨衷的想法,可現在看來,就是在那時候,周乘月的心裡就種下了不該有的想法。
咯……咯……
利齒廝磨的咯吱聲響從“狐仙”的唇齒間泄出,就連“狐仙”自己都沒有發現,它的牙齒已經緊緊扣在了一起,再無一絲擠壓的空間。
是它表現的過於仁慈了嗎?
可它還是控製不住地想,就像“灰仙”一樣?
它不想成為“灰仙”,它知道自己對“灰仙”的態度有多麼漫不經心。
這不是它的問題,這都是因為……“灰仙”太過仁慈了。
暴力與壓迫是詭異世界的底色,可同為詭異的“灰仙”卻是從未對它訴諸武力,隻會用不痛不癢的言語攻擊它,甚至讓它在某些時刻忘記了對方是一個“災害”級詭異的現實。
所以,周乘月和詭異一樣,是需要壓迫的。
人類和詭異,沒有區彆。
對嗎?
一大塊濃鬱的黑色從天而降,在“狐仙”的眼前四分五裂。
非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黯淡的光自頭頂的缺口傾瀉而下,攜著紛飛的雪,在地上勾勒出一片模棱兩可的圓形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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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黯淡的白子。
可與其如此形容,倒不如將其描述為褪色的黑子更為恰當。
理智瞬間回籠。
可“狐仙”仍是沒有任何動作。
它隻是牢牢盯著那站在光中,麵上冷漠到沒有任何神情的中年男人。
雖然沒有殺死範雨衷,但對方瀕死前明確指向它的恐懼卻足以暫時滿足他的果腹之欲,憤怒在它的胃裡翻江倒海,卻再不足以攪亂它的思緒。
情況不對啊……
強行壓下心中的暴戾,“狐仙”的眉頭卻是皺的更深。
周乘月構築的空間此刻已經坍塌了大半,可“棋魂”卻是再未有任何動作,隻是冷冷地盯著它……或者是前方,不發一語,如同塑像。
這本應是逃跑的絕佳時機,可“狐仙”不敢賭。
它怕這生路也是“棋魂”施舍給它的,它怕這生路的終點也插著一把刀。
但……
“棋魂”實在是不對勁。
微垂眼眸,看著自腳底悄然蔓延而上,已經吞沒了自己半副身軀的陰影,它的思緒中泛起了一絲漣漪。
有沒有一種可能,“棋魂”並沒有來到這裡呢?
它想,也許站在它麵前的,隻是一個擁有“棋魂”部分力量的人類呢?
湖和海,雖同源,卻是天差地彆。
他們並非不能逃走,甚至……
麵前之人,並非無法戰勝。
遍布全身上下的疼痛雖未消退,卻已經被適應了下來,“狐仙”驅動起已經恢複原狀,卻還是僵硬不堪的右手,抬起,隨後用力抹了一把自己被血液染成大片紅色的下半張臉。
砰!
下一刻,狂風驟起,“狐仙”的身體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激射而出,化作一柄尖刀,衝破陰影的束縛,攪碎漫天的風雪,直直刺向那麵無表情的中年男人。
叮———
悠遠綿長的聲音再度響起,可“狐仙”本是直指男人心臟的左手並未落在實處,而是抵在了一枚黑色的棋子上。
看著棋子上顯而易見的裂紋,詭異的臉上咧開了一抹雖然輕微,卻完全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