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隻有荒誕到不切實際的美好,才能為孩童那尚且不成熟的世界譜寫童話。”
就像正在播放的電影被按下了暫停鍵,凜冽的狂風暴雪於憑空而起的話語聲中凝滯在了天空,而密林深處正在發生的一切也於同一時刻被定格在了原點。
一隻手從畫麵的邊緣默不作聲地探了進來。
與常人的手相比,它看起來有些纖瘦,可它又足夠龐大,龐大到仿佛能夠覆蓋此刻正在發生的一切。
但它並未在那幅畫麵上逗留片刻,而是悠悠地伸向那漫天風雪的儘頭,也就是畫麵的右側。
嘩啦———
書頁翻動的聲音隨之響起,立在風雪中的一人一詭異被新的書頁掩蓋,最終落入所有人眼中的,隻剩下了一行行單調整齊的龍國文字。
“獵人不應心軟,若是沒有事先安排好的奇跡,沒有食物的他不可能活過這個冬天。”
帶著淺淡疤痕的手指劃過其中一行文字最後的句點,一道與那停滯了時間的話語截然不同的聲音從書頁之外淡然響起,繼續輕聲道:“但是,若沒有這變數,那麼故事也不足以成為故事,隻是獵人不怎麼精彩的生活的一部分,在獵人彌留之際被轉述出來。”
“隨後,遵循命數死去的獵人被大地吞沒軀殼,靈魂走入下一個一成不變的輪回。”
“哦?”回應這道聲音的,是那最初的低語。
染上了歲月痕跡的嗓音被仿佛融入骨血的禮儀與溫潤所精飾,就算是發問,也令人不自覺的心神舒暢:“恕我愚鈍,您現在正在說的,僅僅隻是書裡正在講述的內容嗎?”
“還是說,這是您對某件事的預見?”
“先知,您又看到了什麼樣的未來?”
嘩啦———
故事又向後翻了一頁。
陳子弘抬起頭,在京城某間昏暗的書房裡,在窗外紛紛大雪的映襯下,看向負手立在他身側,麵上掛著親和笑容的中年男人,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淺淡的笑容。
“宋秘書,彆緊張,我們隻是在聊一本童話而已。”
他微眯眼睛,不慌不忙地笑道:“和小說一樣,童話也要製造衝突,留下懸念,畢竟波瀾起伏的故事總是要比平鋪直述的生活更受讀者歡迎。”
“而那‘波瀾’究竟會為主角帶來怎樣的改變,就要仰賴作者的手筆了。”
說罷,他立起手中的書,將堅硬的紙殼封皮展示給了對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而很顯然,這本書的作者筆力不俗,他理應能駕馭那‘波瀾’。”
宋秘書見狀,立刻順從地垂眸看去。
而在注意到那童話書封皮上刻印的名字時,男人的眼睛微微睜大,嘴上卻是熟練地介紹起了書的來曆:“《喀西坦森林》,斯諾曼帝國於兩個世紀前發行的童話故事,因受眾太少,就連本國人民都對此沒有多少了解,這一本……還是我托人所譯。”
“我萬萬沒想到,在這麼多的藏書中,您會選擇它。”
“我亦沒想到,在宋老與我之間,你們會選擇我。”
陳子弘自然地接過了對方的話,並將手中的書放在了膝蓋上,他微抬雙眸,嘴上的問詢因這一動作而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相比較我,宋老不應該是更好的人選嗎?不論是對於詭異的容忍度,還是,對於方懷安。”
“宋老是不會同意的。”
宋秘書緩緩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他早已下定決心,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夠撼動他的決定。”
“童話由作者書寫,至於嘔心寫下童話的作者會有何下場,他不在乎。”
說完,那中年人越過他,邁步走向立於他身後的書架,像往常的每一天那般再度悉心整理起本就擺放的足夠整齊的書籍。
陳子弘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對方,隨後微抬左手,輕輕摩挲起了那戴在自己右手手腕上,正在時不時發出嗡鳴的銀白手鐲,如同安撫。
彆急。
麵對“鳴鴻”的焦躁,他在心中輕聲勸慰道,還不是時候。
【可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阿弘。】
可“鳴鴻”的憂慮仍是不減,不安的低語透過鐲子的震動傳遞至他的腦海深處,與他的靈魂共鳴:【‘先生’要你幫忙,你答應了,可自從來了京城,你就再沒離開過這裡,什麼都不做,就僅僅隻是……看書?】
【以前的你光是看到書皮就會感到困倦,但隻是這一個星期,你就看了至少四五本了。】
等待的時候總要有些消遣,除了書,我就隻剩你了。
陳子弘不慌不忙地回應道,他們不急,我們也不急,他們在等,我們也在等。
時機未到,偵探還在布局,我要等的,也還沒有出現。
【你在等什麼?】
等……
“先知,不知近來可有照顧不周的地方。”
宋秘書的聲音兀地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陳子弘尚未傳遞出的話語。
他停下手上的動作,平靜地回看向不知何時立在了他身後的宋秘書,笑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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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您暫住的這段時間裡,我從未聽您向我提起過什麼訴求,這讓我著實有些擔憂。”
對方歎了口氣,在扶了扶麵上的眼鏡之後,像是非常苦惱似地繼續輕聲道:“畢竟,先生同我交代過,讓我好好照顧您。”
“與你無關,這是我的問題,我來的太早。”
陳子弘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繼而轉口說道:“可若是不提前出發,臨昌市現在的局勢可就不允許我離開了。”
離開臨昌市這件事,他隻親口告知了何永元,剩下的,該怎麼做,該做什麼,全權都由對方決定。
目前,不隻是對詭異調查局和歸一教兩個組織,“貪婪”、李塵風、“狐仙”等個體也一同攪進了臨昌市的旋渦裡。
局勢越發混亂,“先知”便愈發引人注目,他若不提前離開,何永元根本無法樹立“先知仍在”的假象,他亦無法參與京城內的所有事務。
陳子弘微眯雙眼,回想起了最近透過何永元的視角所看到的那些未來片段。
由此,他的心中自然生出了一個疑問:何永元,你還想將多少人拖入旋渦呢?
此刻的他得不到答案。
但他也不在乎答案。
因為,他全然地信任著對方。
那麼答案是什麼,也就無關緊要了。
“萬分理解。”
宋秘書飽含恭敬的聲音適時從身後響起,男人朝他微微躬身,模樣是恰到好處的謙卑:“我代‘先生’感謝您的幫助,也希望您能夠理解,‘先生’所為,也是為了龍國的平衡與穩定。”
“這絕非謊言。”
聽到最後一句話,陳子弘的眼神修的晦暗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