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在星艦走廊裡炸響的瞬間，林燁正跪在主控台旁，指尖劃過布滿裂紋的星圖。第三象限的坐標正在以每秒三個單位的速度偏移，那是"暗物質旋渦"的邊緣，也是他們約定好的撤離點。但現在，屏幕上跳動的紅光已經覆蓋了四分之三個星域，像一張正在收緊的網。
"艦長，左舷引擎徹底熄火了！"通訊器裡傳來機械師小王帶著哭腔的嘶吼，"冷卻係統炸了，我能看到火花在燃料艙裡跳！"
林燁猛地扯下頭盔，額角的傷口又開始滲血。那是半小時前被掉落的管道碎片劃傷的，血珠順著眉骨滑進眼眶，視線裡的星圖頓時染上一片猩紅。他想起十七歲那年，父親也是這樣滿身是血地衝進家門，將一枚刻著北鬥七星的玉佩塞進他手裡，說"跟著星星走，彆回頭"。那時的血也是這樣，溫熱地糊住了視線。
"小王，聽著，"林燁的聲音比自己想象中要穩，他按下主控台上最左側的紅色按鈕，那是緊急彈射裝置的手動開關，"立刻去三號逃生艙，密碼是你生日。記住，彈射後往獵戶座α星方向飛，那裡有我們的人接應。"
"那你呢？"小王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電線。
林燁沒有回答。他轉頭看向舷窗外，暗物質旋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周圍的星光，原本湛藍的星雲被撕成一縷縷慘白的絮狀物，像極了母親生前織的最後一條圍巾。二十年前，母親就是在這樣的景象下消失的，星艦記錄儀隻留下一段模糊的音頻，是她哼的《北鬥謠》，還有一聲極輕的歎息。
"林燁！"通訊器裡突然響起另一個聲音，是陳老。這位頭發花白的老領航員此刻應該在四號觀測艙，但林燁知道，他肯定是違背了命令，又來給自己當後盾了。"我把最後一組坐標輸進了自動駕駛係統，你快上七號艇，它能扛過暗物質風暴！"
"陳叔，您..."
"彆廢話！"陳老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你以為你父親當年為什麼要把玉佩留給你？那不是普通的信物，是星圖！是我們花了三代人找到的安全航線！你母親在旋渦裡留了標記，隻有你能看懂那些星軌的排列，因為你是唯一繼承了"星眼"的人！"
星眼。這個詞像一把鑰匙，猛地撬開了林燁記憶深處的閘門。他想起小時候總被父親逼著背誦那些晦澀的星軌口訣，想起每次發燒時眼前都會浮現的奇異星圖，想起母親臨終前在他掌心畫下的那個複雜符號——此刻，那個符號正在主控台的裂痕裡隱隱發光。
"他們來了！"小王在通訊器裡尖叫，緊接著是一陣劇烈的爆炸聲，通訊突然中斷。
林燁的心猛地一沉。他踉蹌著撲到武器櫃前，扯出那把陪伴了父親半生的粒子刀。刀柄上的紋路硌著掌心，和記憶裡父親手掌的觸感重疊。他突然明白，所謂的"星眼"，從來不是天賦，而是詛咒——一種能看見星軌儘頭真相的詛咒。
暗物質旋渦已經逼近艦尾，金屬外殼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像是有無數隻手在裡麵瘋狂抓撓。林燁打開個人終端，調出母親留下的那段音頻。《北鬥謠》的旋律在空曠的主控室裡回蕩，夾雜著星艦解體的轟鳴，竟有種詭異的和諧。
"星星走，我也走，"母親的聲音溫柔得像羽毛，"走到銀河頭，找到回家的路..."
林燁笑了，眼淚卻洶湧而出。他終於看懂了星圖上的秘密——暗物質旋渦的中心不是毀滅，而是一個新的星門。母親當年不是消失了，是先行探路去了。父親留下的玉佩，陳老守護的坐標，小王犧牲換來的時間，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拚合成完整的拚圖。
粒子刀在他手中亮起幽藍的光，他轉身衝向減壓艙。那裡是唯一能直接進入星門引力範圍的通道。走廊裡的警報聲已經變成絕望的長鳴，腳下的地板開始傾斜，頭頂的管道不斷墜落。他想起父親說過，每顆星星都有自己的軌道，就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
當減壓艙的門在身後合上時，林燁最後看了一眼主控台。屏幕上，母親留下的符號正在紅光中愈發清晰，像一隻眼睛，溫柔地注視著他。暗物質旋渦的邊緣觸碰到了減壓艙的外殼，劇烈的震動中，他仿佛聽到了無數聲音在合唱《北鬥謠》，有父親的，有母親的，有小王的，還有那些在星軌上消失的先輩們。
"我來了。"林燁輕聲說，握緊了手中的玉佩。
減壓艙猛地衝出星艦，像一顆掙脫軌道的流星，朝著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衝去。在被旋渦完全吞沒的前一秒，他看到了——無數光點在黑暗中亮起，組成了一條璀璨的銀河，那是所有先行者用生命點亮的路。而在路的儘頭，母親正微笑著向他伸出手，她的身後，是無數雙溫暖的眼睛。
粒子刀的光芒在黑暗中劃出最後一道弧線，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在星軌上刻下新的坐標。林燁知道，當後來者循著這道光芒而來時，他們會看到，這裡不是終點，而是新的起點。就像父親說的，星星從不真正消失，它們隻是換了一種方式，照亮後來者的路。
暗物質旋渦的中心傳來一陣溫暖的震顫，林燁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與周圍的星光融為一體。他最後看了一眼掌心的玉佩，北鬥七星的紋路正在發光，與遠方的星群遙相呼應。原來所謂的"星眼"，從來不是看見毀滅的眼睛，而是看見希望的眼睛。
當光芒散儘，星艦最後的殘骸也被旋渦吞噬。宇宙深處，一條新的星軌正在緩緩形成，它的起點，是一枚玉佩最後的閃光，終點，是無數等待被照亮的星辰。而那些在星軌上留下足跡的人們，終將在時光的儘頭相遇，在《北鬥謠》的旋律裡，成為彼此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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