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濯擱下戒尺,淡聲道:“回去將課業溫習一遍,明日再來檢查吧。”
元朝露低聲道了一句“是”,慢慢抱琴起身,離開他周身時,周遭凝滯的空氣終於重新流動起來,不禁懷疑,可是自己操之過急,被他察覺了心思?
元朝露走了幾步,忽又停住腳步,回頭道:“還有一事想與公子相商,我平素在家中,來禪虛寺實在不便,不知可否暫住此處?”
她看不清窗下他的神色,隻覺那道目光如有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良久,才聽得他緩緩開口:“可以,隻是你居於此處,便得乖乖聽話。”
元朝露道:“自然。”
**
隻是元朝露未曾料到,燕王要說聽他的話,是讓她接下來的日子,被各種各樣的課業塞滿。
琴課不過其中一門,此外更有詩文、書法等課業,燕王為她延請的幾位夫子,無不是朝中頗負盛名的大家。
仲長君領著夫子來時,特意溫聲叮囑:“小女郎要好好聽講,莫要辜負公子一片心意。”
元朝露垂眸淺笑,柔聲應道:“好。”
為何燕王會給自己尋夫子?思來想去,許是此前提及被人譏嘲才情之事,叫他生出憐惜之情。
期間,她曾下山見過荷衣,細細囑咐她莫要憂心。若元家問起,隻推說她在山中禮佛清修。
一連數日,元朝露都宿在禪虛寺,白日接受夫子的授課,傍晚便到燕王麵前,叫他檢查課業。
隻是那些夫子總與燕王告狀,弄得元朝露原本接近燕王的心思都被澆滅了一大半。
不過燕王雖嚴苛,卻在授課一事上極其耐心,凡她所聞之事,皆耐心解答。
這日黃昏,仲長君進禪房時,蕭濯正與大司馬崔銘議事。
仲長君將記載元朝露課業進度的譜冊,送到蕭濯的書案上。
蕭濯隨手接過,手指漫不經心地翻動紙頁,日光入窗,隱約可見冊頁上密密麻麻的批注。
“朕知曉了,此事便這麼辦,崔卿且先退下吧。”
大司馬崔銘躬身行禮,悄然退下。
蕭濯指腹翻開一頁,目光掃過那些夫子們的批注,她得慶幸近來自己心情尚可,這些課業放在其他人身上,便不是多打幾板子的事。
“陛下,元二姑娘來了。”仲長君輕聲稟報。
夕陽的餘暉透過漏窗灑進來,她行走間環佩輕響,到他麵前,盈盈下拜:“公子安好。”
女郎今日了一襲淺紫色羅裙,腰身也與往常一樣,束得尤為纖細,斂衽跪坐時,袍散如花苞綻開。
隻是她眸光掃過蕭濯手中譜冊時,笑意微凝。
她道:“傍晚我想下山一趟,可否請公子放我半天假?有一些瑣事要辦,自然也承蒙多謝這幾日公子的照拂,我給公子帶了禮物。”
元朝露湊近了些,“還望公子靠近一些,我與公子說。”
蕭濯不為所動,一雙眸子盯著她。
她便慢慢靠近,“這話隻可小聲與公子說,仲叔在此,我實在有些不好意思。”
仲長君會意一笑,退開到一旁。
待那道身影逐漸走遠,她似乎終於鬆一口氣,一雙眼眸晶亮輕眨。
一雙柔荑探來,握住他的手。
蕭濯正欲抽手,她已經帶著他的掌心撫上她的腰肢。
那隻兩層薄薄的絲綢,根本阻不住什麼,女子體溫清晰傳遞而來。在他掌下,她的小腹輕輕一縮。如此卻未完,她又覆著他的手,一點點往下撫去……
指尖劃過絲綢,所過之處好似激起一層無形的火花,帶動她身子不住地輕顫。
蕭濯眸色斂起,盯著她那雙眼眸,未曾料到她敢有如此大膽之舉。
她的手忽然停下,帶著他的手,摸到了腰間一枚香囊,解下了香囊。
元朝露神色如常,將香囊雙手呈上到他麵前。
“前幾日課後,公子如此事無巨細檢驗我課業,我實在心中既感激,又愧疚難當,當時便覺公子身上氣息十分好聞,想來公子應當是愛香之人,此香囊中的花,皆是我在後山采摘,可以佩戴數日,使香氣浸身,望公子收下。”
就仿佛剛剛那一次無意間的觸碰,隻是她的無心之舉。
蕭濯輕輕一笑,眉梢微抬,眸中已有怒意。
可她一雙眼睛掬滿霞光,偏偏好似未曾察覺一般,傾身嗬氣如蘭。
“我的衣袍、裙裾、乃至簪子,都是公子派人送我的,我自然要投桃報李,好啦,禮物已經帶到,今日我可以下山了嗎?公子。”
尾音輕輕上挑,帶著討好撒嬌的意味。
她說完站起身來,裙裾之上玉佩碰撞,堪堪擦過蕭濯的麵頰,被蕭濯側麵躲過。他目光所及之處,便剛剛好是女郎纖細腰肢。
其上掛著另一枚香囊,馥鬱的氣息從中飄來,與他贈予他的那一枚,是同樣的氣息。
蕭濯薄唇緊抿,麵頰透著一線冷意。
也是此時,仲長君從外來報,外有臣子求見。
她連忙道:“那我便不打擾公子了。”
即便她離去,蕭濯耳畔邊仍留著溫軟的嗓音,那濃鬱的蘭香久久縈繞不散。
如此輕浮之舉,實在冒犯他。
西北民風不似中原嚴苛,她於禮教大防上,欠缺分寸,極少禮節廉恥的教化。
蕭濯早有察覺。
仲長君見天子神色冷沉,麵上笑意也漸漸僵住
在她離開禪房的後腳,一道頎長身影入內。
來人一襲絳紫錦袍,麵容被霞光鍍上一層柔光,腰間玉帶生輝,正是天子胞弟蕭洛之。
燕王殿下自上次麵聖後,已數日未敢覲見,今日聽聞邊關捷報,特等兄長心情轉好,才敢再次前來。
他在來前心中惴惴,從仲長君暗示聖顏和悅,方才整頓衣冠步入,卻不料抬起眼,卻正對上天子帶著頗深打量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