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萬山的密室裡,燭火晃得人眼暈。
攤開的“天乾地支鎖”賬本,就那麼靜靜躺著,紙頁泛黃,卻透出一股陳年屍首般的陰腐氣,壓得人胸口發悶。
雲知夏的手懸在賬本上一寸,停住了。
沒碰,那股子陰氣就已經順著指尖鑽心刺骨。
沈萬山慢條斯理地點了炷香,插進銅爐。
“雲姑娘,香儘之前。”
蕭玨嗤笑,懶得理雲知夏,蹲下身就去抓雲小墨的手腕,想直接按在圖冊上。
“從‘乾位’開始。”
“王爺。”
雲知夏開了口,聲音不大,卻讓密室裡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她一步跨過去,把雲小墨扯到自己身後,隔開了蕭玨的視線。
“我的孩子,我怎麼教,輪不到王爺插手。”
她迎上蕭玨驟然發寒的臉,話裡沒半點退讓。
“小墨,用咱們自己的法子。”
“啪!”
蕭玨把圖冊狠狠合上,摔在桌上。
他臉都黑了,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倆字。
“隨你。”
雲小墨繃著小臉,瞅了眼娘親的背影,小腰板立馬挺得筆直。
他撥動麵前的兒童算盤,小奶音清清楚楚。
“娘親,‘國舅’是貴人,得帶‘男’字旁。”
算珠撥到一半,“啪嗒”一聲卡住。
他把“國舅”的“舅”算成了“陳舊”的“舊”。
小臉蛋一下子漲紅,著急地撓了撓頭,把石板拖到自己跟前。
雲小暖趕緊從兜裡摸出一支新炭筆。
“哥哥用新筆,新筆靈光!”
她還伸出小手,幫忙按住石板。
“我按著,哥哥不慌!”
雲小墨接過筆,在“舊”字上畫了個大叉,腦瓜一轉,眼睛都亮了。
“娘親,我用你教的‘十字定位法’!‘經五’就是橫五,‘緯三’就是豎三,這樣標上,錯不了!”
他在石板上畫出橫豎線,歪歪扭扭地標上“橫5,豎3”
,旁邊還畫了個箭頭。
“嘿,這麼一看,可比什麼‘天元之術’清楚多了!”
他抬起頭,衝著沈萬山喊。
“解這本賬,工錢一百兩。”
“這一百兩,正好夠我們買三城藥田,讓慈幼局開遍大乾十三州!”
蕭玨聽著兒子這口氣,竟沒動怒,反而扭頭朝門外吩咐。
“給小世子生一盆銀骨炭,手暖和了算,彆凍著。”
銀骨炭送了進來,炭火的暖意絲絲縷縷飄來。
雲知夏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溫度,讓她想起了五年前王府那個冬夜。
她也曾蹲在這樣的炭火邊,蕭母甩來的退婚書就落在火盆旁,紙頁被烤得焦黃卷曲,上麵冰冷的墨字,燙得她眼睛疼。
她悄悄攥緊了袖口。
這暖意,是給他的血脈,與我何乾。
密室西側,顧晏塵一直沒出聲,袖口的墨跡都還沒乾透。
他看雲小墨寫字時手腕吊得太高,走上前,用兩根手指輕輕搭上他的手腕,往下壓了壓。
“手腕放平,這樣才不累。”
那兩根手指的溫度,讓雲知夏身子一僵。
當年,他遞過那封退婚書時,手指也是這樣無意中碰到她,卻一片冰涼。
她彆開臉,把那點不合時宜的酸澀咽了回去。
他的這份細心,也從來不是給她的。
慕容熙則笑嘻嘻地湊到雲小暖跟前,兩手空空一晃,再攤開時,掌心就躺著一顆亮晶晶的薄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