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黑暗中不敢開燈,小心翼翼地用手腳觸碰地麵,一點點順著小徑,下降到工業區邊緣。
這片區域占地麵積相當龐大,數家工廠擁擠在河道邊,鏽跡斑斑的廠房和工程設施構築出一座危機四伏的鋼鐵叢林,若是靠自己尋找,他恐怕不會有任何收獲。
但那輛車的燈非常顯眼,在這樣下著蒙蒙細雨的夜裡宛若燈塔般璀璨。
在石讓滑落到坑坑窪窪的水泥地上時,那輛車正從前方十來米外橫著拐進來,車屁股朝後,肆無忌憚地打著大燈向前駛去,成為了石讓的路標。
他跟了上去。
石讓小心捂著手電,用微光照射地麵,防止自己跌落到坑洞和裂縫裡,一路上謹慎慢行。那輛車也開得很慢,小心避讓歪倒的熔煉爐、變形的金屬框架和路上的大洞,一來二去,仿佛是工程車在領著石讓深入工業區。
不久,大車在工業區深處停了下來,旁邊晃出幾道手電光。
石讓關掉手電蹲伏在地。
那亂晃的遙遠光柱偶爾朝他照過來,可光源距離太遠,那邊的人無法將他和廢金屬分辨開來。他隱約聽到有許多人在交談,很快又響起某種機器的轟鳴。
他們要在這裡毀屍滅跡?
灰狗會在現場嗎?
辛苦申請來的調查權如今沒有作用,在這個毫無信號,遠離人煙的廢墟裡,石讓得靠自己。
他試著思考是否會有辦法偷襲灰狗,或是想辦法給警方傳達信息,讓官方來抓個人贓並獲。
正努力思索著,一絲惡臭忽然鑽進鼻腔。
那是腐爛的臭氣,很難形容它和路邊的垃圾桶比起來哪個更難聞。
可在石讓分辨出氣味的種類之前,他的本能便從中讀出某種要素。
霎時間,他渾身汗毛豎立,牙齒打顫。
麵前是窮凶極惡的罪犯,另一側是莫名的腐臭,後者相對而言還沒那麼可怕,或許能成為某種突破口。
石讓蹲伏著,小心循著氣味靠近源頭。
手電光隨著他進入一處廠房背麵隱去大半。
他摸到一道向下的斜坡,在被雨水打濕的坡道上蠕動,徐徐下落。最終,坡道的角度大到他無法站立,就這麼坐在斜麵上滑落下去。
他伸向下方的腳踩到了一種頗有韌性的軟物。
石讓試圖撤開腳,但不論往哪裡跨,恐怖的觸感依舊。他捂住手電筒前端,對準腳下,小心翼翼撥開開關。
一團纏繞在一起的肢體轟然顯現在眼前。
人的手、腳、衣物、麵龐被強行擠壓,塞滿了光圈中的每條縫隙,數隻圓睜的眼睛一股腦炸進石讓的視野。
惡臭突然猛烈到令他無法忍受,石讓想彆開頭,卻腳下一滑跌坐在地,竟順著斜坡徹底滑坐到屍堆上。他掙紮著想往回爬,手腳卻在工廠的運貨斜麵上打滑。
死亡的氣息衝入鼻腔,他儘最後的力氣把腦袋歪向一旁。
眼淚和穢物一齊湧出,石讓感覺自己都要把胃吐出來了,最終,是被徹底清空的胃袋終止了他的作嘔。他顫抖著審視這座屍堆,總覺得自己在裡麵看到了英尚的臉,待他晃動燈光再看,那張臉又跑到了視野邊緣,從另一個方向瞪著他,死不瞑目。
他想深呼吸,但汙濁的死氣又讓他止住了這個舉動。
終於,石讓搶回自己身體的控製權,強迫自己往其他方向看去。
屍體被堆放在臨水的平台上,旁邊有條階梯可以回到之前的坡麵,他得爬上去,然後找個機會——
“就在下麵,趕緊的!”
運貨斜麵頂端閃出手電光。
“快點,直接下去把東西搬上來,早點完事早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