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無法追求力度,那就追求精準,小孩對自己的要求堪稱苛刻,有時候韓增都叫了停,他還盯著不遠處的箭靶細細琢磨,思考哪裡仍需改進。
如今他十次射箭,能有八次正中靶心,聽聞韓師傅的話,劉玨點了點頭,把弓放到一旁,噸噸喝起了水。
同一時間,宣室殿前殿。
樂陵侯史高的步伐堪稱鬼祟,在他身後,墜著一名穿著奇特,手捧湯罐的巫醫,他們是走小路進來的,而不是光明正大走未央宮的宮門。
“陛下,臣把您點名要的巫者帶來了,臣的隨從找遍巴蜀,終不負陛下所托。”史高壓低聲音道,他是劉詢祖母史良娣的侄子,皇帝的親表叔,當年劉詢繼承皇位,史高出了大力氣,風評在外戚裡頭還算不錯。
劉詢遣退左右,同樣壓低了聲音:“辛苦叔父了。”
繼而看向淡定的巫醫,巫醫恭敬下拜:“草民不才,願為大漢天子差遣。”
瞧他胸有成竹的模樣,劉詢忍不住泛起希冀:“朕同你說一說淮陽王的狀況,你瞧瞧能不能治。皇後當年懷孕之時,誤服了性烈的毒藥,可最後安然無恙,毒素都被腹中的胎兒吸收,故而朕的淮陽王出生便不能言。”
“這些年來朕找尋的其他神醫,都說唯有神異才能救之,既然純正的醫術不行,那麼你呢?”
說罷,劉詢緊緊盯著跪在地上的人。
“……”巫醫如同聽天書似的,他是真有兩把刷子,否則哪敢覲見帝王,可服了劇毒還能平安,這確定不是編故事嗎?
就算是真,那從娘胎帶出來的毛病,據他多年行醫的經驗,再怎麼樣也是沒救的。
想起前輩楚服的下場,巫醫沉吟不語,斟酌著要不要弄個娃娃,轉移淮陽王殿下的啞疾,最後他還是退縮了,這樣簡單的騙術能騙騙當年的武帝,恐怕騙不了今日的天子。
巫醫沙啞著嗓音,搖頭歎道:“巫之神異,遠到不了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草民……無能為力。”
史高不禁失望,花了大力氣結果找來這麼個玩意,劉詢更是生氣,他瞞著玨兒召見巫者,就是為了聽這句話嗎?
看都不看,就篤定沒得治?!
這時候,巫醫腳邊的湯罐動了動,一隻蟾蜍爬了出來。
劉詢越看越是醜陋,一腳將之踢飛,蟾蜍叫都沒叫一聲,翻著白眼當場升天。
巫醫哆嗦了一下,瘋狂思考自己的腦袋會不會搬家,劉詢扭頭看他:“滾!”
史高連忙帶著人走了,回來的時候,劉詢一臉怒意地盯著案桌,死掉的蟾蜍也早已被宦官收拾。
樂陵侯小心道:“陛下,是臣辦事不力……”
劉詢好半晌才平複了心情:“與叔父無關,巫醫無能,還有上天降下奇跡,朕等著便是。”
史高覺得皇帝這是入魔了,但他不敢說。對於淮陽王,他也是疼愛的,史家人好武,他的姑母嫁給戾太子之前,常常舞刀弄槍,史高覺得淮陽王繼承了史家的血脈,同樣希望皇帝偏愛的孩子能夠健全。
可世事萬千,總有人力所不能及之處,陛下的心態,著實有些危險。
史高憂心忡忡地走小路離開了,因為行跡鬼祟,練完武的劉玨回來,什麼都沒有察覺。
小孩高興地在竹簡上畫了十支箭,接著把其中九支塗黑。
劉詢驚喜道:“十有九中?”
劉玨驕傲地眨眼,劉詢忍不住把他抱到懷裡:“不愧是我兒!”
殿內傳來歡聲笑語,守在外邊的宦官幾乎習慣了。他們跟隨著黃門令,學到了一個新技巧,就是但凡陛下生氣,求助淮陽王殿下總沒錯,如果惹陛下生氣的人是淮陽王……
沒有這個可能,陛下怎麼會生氣呢?
劉玨推了推爹,示意他要去洗澡,身上滿是熱汗,臭臭的不好聞。
劉詢起身帶他去內室,一路上,皇帝似想到了什麼:“玨兒明日隨你兄長上朝吧,無需做什麼,就當陪著父皇就好。”
劉玨愣住,驚喜來的這般猝不及防,小孩連忙點頭,努力把翹起的嘴角下壓。
沒錯,他怕爹上朝孤獨,偌大的朝會,竟是沒有個貼心人,實在可恨!
他就勉強當個背景板,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順便欣賞太傅和武師傅的英姿。
今日沒有教學任務的張安世脊背發涼,他皺眉環顧四周,惹得下屬大氣不敢喘。
騎馬回到宅邸的韓增打了個噴嚏,趙充國嘀咕道:“奇怪,難不成我老了,真要看太醫了?”
內室裡,劉玨高興地給自己洗刷,順便拒絕了皇帝的請纓,爹的雙手可是要處理世間最重要的政務,浪費在搓澡上,他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