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軾神色鄭重:“惡虎盤踞景陽岡,傷人無數,更阻隔陽穀商路數月,民商俱困!西門義士以凡軀直麵凶獸,若人人皆有此等膽魄,則惡虎何懼?!”
西門慶一躬到底:“謝縣尊勉勵!此行無論生死,各安天命!”
胡月端來三碗酒。
呂軾高聲道:“難事必做方可成!本縣在此預祝義士旗開得勝,打虎凱旋!”
西門慶端起酒碗,喉結滾動,三碗黃酒“咕咚咕咚”灌下肚裡。
沈軾一擺手:“衙中公務纏身,本縣不能親送。但等義士打虎歸來,本縣定當設宴慶功!”
小轎調頭回城。城外氣氛頓時活絡起來,無數道目光射向西門慶——嘲諷、敬佩、幸災樂禍……什麼樣的都有。
獅子樓梁掌櫃湊上來:“大官人,按您吩咐,酒水都備齊了。”他指向官道岔口。
岔路口擺了張大條案,十壇鵝黃酒堆得老高,酒碗壘得像小山。
西門慶大步走到案前,聲音洪亮:“各位鄉親父老!我西門慶今日受神明點化,上山降虎!往日我做下不少虧心事,得罪過諸位!今日擺下這碗謝罪酒,有誰曾被我坑害欺辱,上前來喝下這碗酒,你我便兩清了!我上了黃泉路,也落得一身輕!”
人群瞬間死寂!隻聽見風刮過酒旗的呼啦聲。
“吃燈草放屁,說得輕巧!”人群裡不知誰嚷了一嗓子,“一碗破酒就想糊弄過去?”
眾人哄笑,西門慶以前那德行,誰信?
西門慶一揮手,管家劉伯帶著兩個小廝,吭哧吭哧抬來兩口大箱子。
箱蓋掀開——
滿堂金光!銀光!
一口箱裡,黃澄澄的銅錢,用麻繩串得整整齊齊;另一口箱裡,全是明晃晃、沉甸甸的雪花官銀!
西門慶環視四周,抱拳道:“家裡湊出這點現錢,有三千貫銅錢,兩千兩官銀!今天,我西門慶當街散財!了結舊怨!”
既然鎖靈要求他“洗白”自己,那花起銀子來,他可一點也不心疼!
鎖靈在他神識中笑道:“哎呦,不多不多,廢柴你還懂得舍得舍得,要得先舍?這個‘洗白’的法子不錯,嘻嘻!”
人群裡你捅我一下,我踩你一腳,全看傻眼了!
三千貫銅錢?兩千兩雪花銀?天爺!衙役累死累活一個月掙一貫半!城外頂好的地才十幾兩一畝!城裡兩間好鋪麵不過二百兩!
西門慶又吼一嗓子:“誰與我往日層有過節,隻管來拿!”
人群安靜片刻,一個精壯漢子擠出人群,半信半疑:“當真?”
西門慶重重點頭。
漢子鼓足勇氣:“大官人…還記得八年前嗎?您蓋西門府,占了我四丈地頭,說好賠三十五兩銀子……可……可銀子沒見著,我倒……倒挨了頓好打……”
西門慶二話不說,回身撈起個百兩大銀錠,啪地塞進漢子懷裡:“;兩清!多的算湯藥錢,夠不夠?”
漢子抱著銀錠,眼珠子差點掉出來。西門慶端起碗酒仰脖乾了,又把一碗酒塞他手裡:“乾了這碗,恩怨兩消!”
漢子渾身哆嗦,咬咬牙也灌了下去。
“下一個!”西門慶吼。
這下炸了鍋!一個接一個擠上來:
“我家娘子在你生藥鋪抓了假藥……”
“賠!”
“我那件成衣你還沒付賬……”
“也賠!”
“給你家修花園工錢沒結……”
“照賠!”
有年輕小媳婦兒紅著臉頰擠過來,光抹眼淚不說話。西門慶一愣,心道這債欠的……狠!二話不說抓起兩個大銀錠塞過去,照賠不誤!
每賠償一人,對飲一碗。
酒越喝越多,人群卻越來越安靜,眼看他連灌了四五十碗黃酒,依舊麵不改色。
他前世商海浮沉,拚酒如喝水。
宋朝這甜水似的黃酒?漱口都嫌淡。
小半個時辰,兩箱銀錢見底,案前摔碎的酒碗也堆得老高。
再無人上前,人群嗡地議論起來:
“言而有信!是條漢子!”
“能回頭,就好!”
有老學究撚須讚道:“古人周處除三害,今有西門大官人悔過除虎害!陽穀之福,百姓之福!”
眾人紛紛點頭。
突然有人大笑,陰陽怪氣當眾喝道:“果然是‘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西門大官人這麼有錢,可敢也給自己押上一寶?你我對賭一次,你敢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