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景陽岡。一輪銀盤似的滿月升上中天,清冷的月華透過窗欞,在西門慶身下的繡榻上流淌,如同鋪了一層寒霜。
白日裡潘金蓮那染血的臉龐、決絕的眼神、冰冷的話語,還有那“滋啦”一聲騰起的青煙,如同鬼魅般在他腦海中反複糾纏撞擊。
他輾轉反側,身下的錦被如同針氈,每一次閉眼,那刺目的猩紅便撲麵而來。鎖靈在識海中偶爾的冷嘲,更添煩躁。
他索性披衣起身!給庭院中靜立的白龍馬套上一副赤焰紋牛皮馬鞍,那猙獰的火焰紋路在月光下如同活物。
他一躍上馬,也不辨方向,信馬由韁,任由白龍馬馱著他,漫無目的地闖入藥穀後山更深的夜色裡。
夜風帶著山間特有的沁涼,拂過臉頰,卻吹不散心頭的鬱結。
馬蹄踏碎草叢間凝結的露珠,發出輕微的“噗噗”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蟲鳴唧唧,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悠遠的獸嚎,更顯得山林空曠寂寥。
不覺間,行至藥穀深處一處山坳。
耳畔傳來淙淙水聲,如環佩輕鳴。循聲而去,撥開一叢茂密得近乎蠻橫的蘆葦,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無名小溪在月光下靜靜流淌,溪床鋪滿潔白圓潤的鵝卵石,溪水清澈見底,倒映著漫天星鬥和那輪皎潔的明月,如同流動的碎銀,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芒。
溪水清淺,最深處不過及膝,水流撞擊石塊,濺起細碎的銀白色水花。
西門慶勒住馬韁,怔怔地望著溪水。恍惚間,那潺潺水聲竟幻化成一個稚嫩而模糊的呼喚——“爸爸……爸爸……”上一世,女兒囡囡最愛玩水了。
每到周末,他開車載著妻女去郊外,找到這樣一條小溪,囡囡就會像掙脫了束縛的小鳥,歡快地尖叫著,甩掉小鞋子,赤著腳丫跳進清涼的溪水裡,蹦呀,笑呀,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妻子銀荷則坐在岸邊的大石上,溫柔地笑著,叮囑著“慢點,囡囡,彆摔著……”那笑聲,那溫婉的身影……
可如今,站在同樣流淌著月光的小溪旁,潺潺流水聲灌入耳中,竟被他扭曲幻聽成囡囡病中躺在ICU那慘白病床上,戴著呼吸麵罩發出的模糊囈語!
那微弱、斷續、充滿痛苦的呻吟……思念如同無數淬了毒的細針,密密麻麻,狠狠紮進心頭最柔軟的地方,帶來一陣銳痛!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發出“咯咯”的聲響。
不知在溪邊呆立了多久,夜露浸濕了他的衣擺,喉間乾渴得像要冒煙。
他這才翻身下馬,撥開濕漉漉的蘆葦叢,走向水邊,想掬一捧清涼的溪水潤潤喉嚨。
溪水清洌,月亮的倒影在水中微微晃動,如同一塊沉入水底的巨大白玉璧。
他蹲下身,布滿青銅龍鱗的左手掌剛觸及冰冷的水麵,指尖帶來的漣漪將月影攪碎。就在此時,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
溪邊一塊平坦光滑的青石上,淩亂地散落著幾件女子的衣裳!
一件藕荷色的輕軟羅裙,半掩在深綠色的蕨類植物下,如同開在暗處的一朵殘花;一件杏紅色的、繡著並蒂蓮的絲綢兜兜,被隨意地搭在青石突出的棱角上,在夜風的吹拂下,那輕薄的絲綢一角正如同蝶翼般,輕輕飄蕩,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的月光裡,無聲地散發著致命的誘惑氣息。
西門慶的呼吸驟然一窒!
“嘩啦……嘩啦……”
與此同時,溪流中央傳來清晰的水聲!不是魚兒躍水,而是……有人在撥動水流!
鬼使神差的,西門慶屏住呼吸,身體如同最老練的獵豹般伏低,借著岸邊嶙峋怪石和茂密水草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前挪動了幾步,湊近兩塊巨石間的狹窄縫隙,向溪流中央望去。
這一望,頓覺渾身血液都衝向了頭頂!
月光毫無遮攔地傾瀉在溪流中央。一名女子背對著他,正站在齊腰深的溪水中沐浴!
烏黑如瀑的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光滑的脊背上,水珠沿著那優美流暢、如同白玉雕琢般的脊線一路滾落,滑過纖細的腰肢,沒入被水流遮掩的、渾圓挺翹的臀峰之下。
她微微側身,掬起一捧清洌的溪水,高高舉起,任由那銀鏈般的水流從她修長的頸項淋下,水痕蜿蜒,流過精致的鎖骨,淌過飽滿的胸脯,最終彙入溪流……
那背影的每一道曲線,都在清冷的月光下散發著驚心動魄的、原始而純粹的生命之美,與這月夜山林融為一體,構成一幅令人血脈賁張的畫卷。
鎖靈突然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涼氣,聲音帶著戲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廢柴~再看下去,眼珠子真要掉進溪裡喂王八啦~小心長針眼!”
這女子是誰?這也……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猛地自他小腹竄起,直衝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