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人齊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兩名膀大腰圓、皂衣皂帽的衙役走上前,“嘿唷!嘿唷!”得喊著號子,才將那橫亙在大門上的沉重門栓抬下來,放置在一旁。
“嘎吱吱……咿呀……”
巨大的貢院兩扇大門,終於被緩緩拉開!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秀才們,如同潮水決堤一般,再也按捺不住歸心似箭的衝動,發出一陣混雜著歡呼和急促喘息的低吼,爭先恐後地擁出門去!
大門外的景象,瞬間從考場的壓抑轉換成了世俗的喧囂與熱烈。
早已嚴陣以待的幾班吹鼓手班子,立刻鉚足了勁兒吹打起來!霎時間,嗩呐高亢嘹亮,鑼鼓震天撼地,絲竹管弦齊鳴……
這巨大的聲浪不僅攪得人耳膜發脹,連貢院門前老槐樹的葉子都簌簌抖動。
早就在門外伸長了脖子、焦灼等待的秀才家人、書僮仆役們,此刻如同迎接英雄般湧了上來,臉上堆滿了討喜的笑容,忙不迭地將早已準備好的銅錢,“叮叮當當”如同下雨般拋向那些吹鼓手班子手中高舉的銅盤裡,討個“金榜題名”的好彩頭。
武鬆和魯智深請來的吹鼓手班子無疑最為壯觀龐大!
嗩呐、琵琶、大鑼、小鈸、銅鐘、石磬一應俱全,陣列齊整,聲浪如同實質般撲麵而來,震得人五臟六腑都跟著顫動。
旁邊車轅上,張順正笑嘻嘻地用一塊白得晃眼的綢布,仔細地擦拭著馬車的車身。
西門慶快步擠出喧鬨的中心圈,四人相視,還未開口,笑聲便已先行。
整整七日,那狹小號舍中的憋悶、考題的刁鑽、人事的傾軋,仿佛都隨著這一步踏出而煙消雲散!
一股難以言喻的輕鬆感湧上心頭,讓他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外麵混雜卻自由的空氣,長長籲出,連步履都輕快了幾分。
他臉上綻開多日不見的由衷笑容,迎上前去,與兩位兄弟相視,還未開口,笑聲便已先行。
突然,一陣極其刺耳的銅鑼聲驟然敲響!
“哐!哐!哐!”尖銳的聲響如同冷水潑油鍋,瞬間將歡騰的氣氛撕裂!
緊接著,一聲粗暴的厲喝炸開:
“東平府府押解重犯——!閒雜人等!速速回避——!”
隻見一隊約莫二十多名身著玄色皂衣、腰佩鐵尺鋼刀的捕快,粗暴地推搡著擋在貢院門前大路上的人群,硬生生在喧鬨喜慶的人海中犁開一條通道。
被衝撞的眾人驚呼連連,紛紛後退躲避,原本和諧的場麵瞬間大亂。
西門慶、武鬆、魯智深、張順四人聞聲,皆是一凜,齊齊循聲扭頭望去。
隻見在捕快形成的兩道人牆之中,一架囚車緩緩碾壓過鋪滿銅錢的青石路麵。
那囚車通體由鐵葉鉚釘打造,沉重無比,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滯澀刺耳,四周圍著十幾名捕快一同押解。
再看囚車內,蜷縮著一個幾乎赤膊的囚犯,上身僅存幾縷破爛布條遮蔽,根本遮不住滿布傷痕的肌膚——那是一道道鞭痕、烙印、血痂相互交錯的慘烈圖畫。
囚犯肮臟散亂的頭發披垂下來,遮擋了大半張臉,但滿身露出的刺青圖案卻如此猙獰而鮮明,居然是——是九條虯結盤繞、鱗爪飛揚的青龍!
一名打扮伶俐的小廝,從混亂的人群縫隙裡鑽出,飛快地跑向高衙內,急促地對著高衙內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高衙內原本略帶迷惑的白胖臉孔上,驟然被巨大的驚喜和刻骨的得意所占滿!
那是一種獵人終於看到掉入陷阱的猛獸般的狂喜。他猛地爆發出一陣毫無顧忌的、放肆到極致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聲尖銳刺耳,充滿了殘忍的意味,將四周的鼓樂聲和驚呼聲都壓了下去。
笑罷,他雙腿用力一夾馬腹,催動那匹神駿的高頭大馬往前踱了兩步,馬鞭朝囚車方向狠狠一指,拔高嗓門,大聲吆喝道:
“瞧見沒?瞧見沒?惹惱了小爺我!管你什麼過江龍、穿山虎,也得給我盤著縮著!今兒個就叫你親眼看看,什麼叫‘九紋龍’變‘九——節——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