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地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衝天的桀驁,“哈哈!兄弟你未免太小覷人了!我自有本事脫身!休要囉嗦,快走!”
史進見對方神色堅決,言語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底氣,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猶豫:“好!兄弟保重!”
話音未落,左手“唰”地解開韁繩!動作快如閃電翻身上馬,整套動作一氣嗬成,乾淨利落,引得遠處岸上人群發出一陣壓抑的低呼。
史進剛欲策馬,蒙麵漢子卻又伸手一把按住了黑馬的轡頭,目光轉向城門洞方向,聲音陡然拔高,朗聲道:“老倌兒!彆裝聾作啞躲在那裡了!江湖救急,借點銀子花花!我這位兄弟急著趕路,身上的盤纏被你們搜刮得精光了!你這堂堂知府大老爺,不會吝嗇這幾兩程儀吧?”
城門洞陰影裡,程萬裡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他堂堂朝廷命官,竟然被個強梁當麵索要“盤纏”,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啊——!”一聲撕心裂肺、非人的慘叫猛地從蒙麵漢子腳下爆出!
高衙內渾身篩糠似的劇顫起來,原來蒙麵漢子右腳微微加力一碾,仿佛不經意,卻正好碾在了他的命根子上,那股鑽心的疼讓他險些暈厥過去。
這一聲慘叫如同冷水澆頭,瞬間澆滅了程萬裡的滔天怒火,趕緊答道:“好漢手下留情!快!快!拿銀子來!快給好漢送去!”
師爺和一眾衙役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掏摸,湊了半天,也湊了不少銀子。
一個膽大的衙役,戰戰兢兢地捧著包袱,一步一頓蹭到橋頭,使勁將包袱拋了過去。
蒙麵漢子連眼皮都沒朝那銀錢瞟一下,反手探出一抓,精準地撈起包袱,掂也未掂,直接拋向馬上的史進:“史兄,拿著!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史進一把接住沉甸甸的包袱,勒住馬韁繩的手猛地一抱拳,決然道:“兄弟再造之恩,史進銘記五內!山高水長,必有厚報!”
“駕——!”史進不再猶豫,雙腿猛地一夾馬腹!胯下黑馬長嘶一聲,如同黑色的閃電,猛地向前竄去,一人一馬,在通往城外的官道上化作一道滾滾煙塵,眨眼間已變成一個小點。
眼見史進那匹快馬如離弦之箭般消失在官道的儘頭,程萬裡嘴角極其詭異地牽動了一下,勾出一抹陰冷入骨的微笑。
殊不知黃胡子校尉,早已帶著精兵,在十裡外官道上張開了天羅地網!
彆說一個史進,就是長了翅膀的鳥兒,也叫他插翅難逃!
想到此節,程萬裡甚至感覺被勒索的羞辱也減輕了幾分,他對著橋中央朗聲喝道:“好漢!江湖道上,講的就是個‘信’字!你堂堂大丈夫,也當信守承諾!快快放了高亞元!”
蒙麵漢子低頭瞥了一眼腳下癱軟如泥、麵無人色的高衙內,忽然嗤笑一聲,竟朝著他那油亮的發髻,一口濃痰唾了上去!
“啪嗒”一聲輕響,分外刺耳。隨即他抬起頭,環視著周圍嚴陣以待如臨大敵的官軍,發出更大的嗤笑聲:“亞元郎?啊對對對,你說的是這位仁兄?”
他腳下加力,換來高衙內一陣殺豬般的嗚咽:“放了他?嘿嘿,老倌兒,你是不是當我傻?”
蒙麵漢子用刀尖隨意地指了指橋的兩頭,“瞅瞅!你這前後堵得跟鐵桶也似,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我前腳放了他,後腳你是不是就得給我來個萬箭穿心啊?你這點小九九,糊弄糊弄旁人還行,糊弄我?門兒都沒有!”
程萬裡的老臉瞬間漲成豬肝色,被對方戳破了心思,一時竟無言以對,嘴唇囁嚅了幾下,卻無法硬起頭皮反駁。
蒙麵漢子話鋒一轉,聲音裡帶著戲弄:“不過嘛……”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看著程萬裡瞬間燃起希望火苗的眼睛,“你說得對,‘信’字不能丟!這人質,我還是會換的!”
他看著程萬裡驟然鬆開的眉頭,慢悠悠地補充道,“但得換一個——你另外派個像樣點的人質過來!頂替這位‘亞元郎’,等到我安全了,自然放他回來!”
程萬裡那顆心啊,剛從嗓子眼落回肚裡,又被這話撩撥得幾乎要蹦出來,大喜過望!
隻要高衙內這個燙手山芋能安全回到自己這邊,其他的?管他什麼阿貓阿狗來做新人質!死活與他程萬裡何乾?死了?正好給高衙內出口氣!活著?算他命大!
他臉上堆起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急切地對著橋中央喊道:“好好好!好漢果然言而有信!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要誰?隻管說!本府儘力滿足!”
蒙麵漢子看似隨意地用靴尖踢了踢腳下的高衙內:“你說這兔崽子是東平府的亞元郎?那依我看,能壓他一頭的,隻有本州的頭名——解元郎了!讓他來!隻有解元郎的分量才夠,我換了人才心安!”
城門裡外,程萬裡、衙役、兵丁,以及三千多名秀才和烏壓壓的百姓,個個聞言睜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