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內，時間仿佛凝滯了一瞬。荼茶的問題懸在空中，帶著無形的重量。青檸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示他正在仔細回溯那短暫卻深刻的感知。
“並非純粹的邪惡或毀滅...”青檸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判斷，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那種感覺...很複雜。就像是一首古老歌謠的殘片，原本莊嚴肅穆，卻被強行扭曲，填入了血腥與痛苦的歌詞，但偶爾，仍能聽到原本旋律的碎片。”
他抬起眼，看向荼茶：“尤其是當我們試圖接近那些光卵，特彆是...當我不得已動用力量時，那種‘悲傷’與‘不甘’的情緒波動最為明顯。仿佛我們的行動，觸動了某個沉睡已久的...痛處。”
荼茶轉過身，背對著窗外稀疏的星光，麵容隱在陰影中，唯有那雙紫瞳閃爍著幽深的光芒：“痛處？一個以吞噬生靈、汲取能量維持自身的封印核心，會有‘痛處’？青檸，你這形容倒是新鮮。”她的語氣帶著慣有的嘲弄，但其中探究的意味多於真正的質疑。
“我也無法完全理解。”青檸坦然承認，他微微閉眼，似乎還在回味那股感覺，“那更像是一種...被強行扭曲和禁錮的意誌。守護是它的本能，但守護的方式卻被篡改、被汙染，變成了如今這種殘酷的形態。它因這扭曲而痛苦，因這無法掙脫的宿命而不甘。”
他睜開眼，目光銳利地看向荼茶：“冥王陛下執掌生死輪回，對靈魂與意誌的感知遠勝於我。您當時，難道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嗎？”
荼茶沉默了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窗台。半晌，她才緩緩開口，語氣難得地褪去了幾分輕浮：“察覺？當然有。但那地方的能量場太混亂、太龐大了。就像試圖在狂風暴雨中聽清一根針落地的聲音。”
她踱回房間中央，暗紫色的能量在她指尖縈繞，化作一幅模糊的、不斷變幻的能量流動示意圖：“祭壇核心的能量波動強悍而混亂，充滿了侵略性和掠奪性，這是毋庸置疑的。你所說的那種‘異常’...”她手指一點，圖中某處極其細微的、幾乎被主能量流完全掩蓋的波動被放大了一瞬，“...像這樣，微弱，隱晦，如同背景噪音，一閃即逝。若非你特意提起，我或許就將其忽略為能量湍流造成的自然波動了。”
她散掉能量圖，抱起手臂，若有所思：“但經你提醒，再回想起來...那瞬間的波動，確實帶著一種不協調的‘情緒色彩’，與整個封印狂暴貪婪的基調格格不入。悲傷？不甘？或許吧。更像是一個被鎖鏈層層束縛、在無儘噩夢中偶爾發出一聲囈語的囚徒。”
“囚徒...”青檸低聲重複這個詞，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或許...這才是更準確的形容。不是封印本身產生了意誌，而是有一個強大的意誌，被強行融入了封印，成為了它的‘核心’，它的‘電池’，甚至它的...‘管理者’，卻永遠失去了自由，並被迫執行著自己可能原本憎惡的指令。”
這個推測讓房間內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將一個強大的意誌扭曲、禁錮，使其成為龐大封印機器的一部分，永世不得超生...這手段，比單純的毀滅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哦？”荼茶挑眉，興趣被徹底勾了起來，“有意思。誰有這麼大手筆？又能從中得到什麼？一個更穩定、更‘智能’的封印？還是說...”她的目光變得深邃，“...這本身就是一種懲罰？一種比形神俱滅更加殘酷的永恒折磨？”
她來回踱了幾步，忽然停下，看向青檸：“你說，上官淩澤那小子，當時有沒有可能也感覺到了什麼？畢竟，他可是被那老古董親口認證的‘伏羲血脈’。”
青檸沉吟道：“不確定。他當時情緒激動，注意力全在救人上。而且他的力量尚未覺醒，感知應該遠不如我們敏銳。但...血脈之間的聯係有時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共鳴。或許在潛意識層麵，他有所觸動，隻是自己還未意識到。”
“潛意識？”荼茶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那就想辦法讓他‘意識’到好了。適當的壓力和疑惑，是催化成長的良藥嘛。當然，要控製在安全範圍內~”
青檸微微皺眉：“陛下答應過，不強行乾預...”
“放心，不是強行乾預。”荼茶打斷他，笑容不變，“隻是...為他創造一些‘思考’的機會和‘巧合’的線索而已。最終的領悟和選擇，還在他自己。這叫...‘引導式放養’。”
青檸不再說話，算是默許。他知道，在這位冥王麵前，過度的反對並無意義，隻要不觸及底線即可。
“好了，情報交流暫告一段落。”荼茶伸了個懶腰，仿佛剛才討論的隻是天氣，“說說你吧，我親愛的‘表弟’。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繼續扮演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哥哥角色？”
“這是目前最合適的身份。”青檸平靜地回答，“既能就近觀察上官淩澤的成長和血脈蘇醒情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給予保護，同時避開本體的搜尋。”
“保護？”荼茶嗤笑一聲，“彆到時候需要他來保護你就不錯了。你這具‘上官凝噎’的皮囊，可經不起幾次折騰了。剛才下麵那一下，差點露餡吧？”
青檸的眼神黯淡了一瞬：“...確實。這具身體與本源的融合比預想的更困難，排斥反應也更強。強行使用力量，會加速它的崩潰。”
“需要幫忙嗎？”荼茶看似隨意地offer，但眼神裡卻帶著試探，“冥府裡還是有些小玩意兒，能幫你穩定一下這具臨時軀殼，或者...給你換個更結實點的‘馬甲’？”
“不必了。”青檸拒絕得很快，“頻繁更換身份容易引起懷疑。而且...與這具身體融合越深，越能體會‘上官凝噎’殘留的執念與情感，這對我模仿他、取信於上官淩澤至關重要。我會自己想辦法穩定它。”
“隨你便。”荼茶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提醒你，玩火可以，彆真把自己燒死了。你對我來說，還有點研究價值。”
典型的荼茶式關心，刻薄又實在。
就在這時，荼茶手腕上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手環突然發出極輕微的震動，表麵閃過一串複雜的符文。
“嗯？”荼茶低頭看了一眼，紫瞳微微眯起，“看來‘家裡’有點小事需要我處理一下。”她抬頭對青檸道，“我得回冥界一趟，大概需要幾個小時。你...”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青檸一眼：“...自己找個地方待著，或者回你‘弟弟’那邊去繼續演戲。記住我們的約定，彆搞小動作。”
話音未落，她身後的空間無聲地裂開一道縫隙，後麵是深邃扭曲、仿佛由無數灰色漩渦構成的虛空——那是通往冥界的臨時通道。荼茶毫不猶豫地後退一步，身影沒入其中，裂縫隨即閉合，仿佛從未出現過。
房間裡頓時隻剩下青檸一人。他靜靜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荼茶的最後一句警告猶在耳邊。他緩緩抬起手，看著這具屬於“上官凝噎”的、略顯蒼白修長的手掌，眼中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扮演另一個人，承受他的記憶與情感，欺騙那個對自己全心信任的“弟弟”...這一切，並非毫無負擔。
但他沒有選擇。自由的味道，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也值得他付出任何代價。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冷漠與深邃迅速褪去，被熟悉的憂鬱與虛弱所取代。他整理了一下略顯淩亂的衣領，確定沒有任何破綻後，才緩緩轉身，推開安全屋的門，向著上官淩澤他們所在的廢棄小樓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