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先生!吳先生!”
藍朔樓的喊聲撞破雨幕,驚起竹林間數隻白鷳。
他腳下沾滿泥漿,從山下一路飛奔上來。
吳桐趕忙向山下迎去,剛穿過紫竹林,正看見青年武將撐著膝蓋大喘氣,他赤膊背著鎧甲,整張臉漲得通紅,結實的臂膀亮堂堂的,一時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談成了!”吳桐晃晃手中的度牒文書,語氣難掩興奮:“不白枉我昨晚做了一夜功課!”
藍朔樓直起腰來,古銅色的麵龐綻開笑意:“要我說,何必費這口舌?”他曲起指節敲了敲腰間佩刀:“調兩伍弟兄往山門一站,那老禿驢還不得……”
“藍百戶,不可妄語!”吳桐抬手虛按,目光掃過遠處挑水的小沙彌:“佛門講究個機緣。”
青年武將訕笑著撓撓頭,他忽地收斂笑容,眼角餘光瞥向山道轉角處巡邏的兵士,壓低嗓音道:“方才塘馬遞來急報,袁千戶……哦不,袁總兵要您速去中軍帳。”
吳桐眉尖一顫:“袁忠?他怎會……”
“末將也不清楚。”藍朔樓解下蓑衣,往吳桐肩頭披掛,他壓低聲音,說道:“來傳令的,是他的拱衛營親兵,帶著駕帖……”
吳桐望向山腳下濁浪裡浮沉的營帳旌旗,麵色愈發凝重。
他理理道袍,正要下山,卻聽到身後鐵甲鏗鏘作響——藍朔樓已然套上鎧甲,雨水正順著他的缽胄盔簷,往下不住流淌。
“先生莫慮。”藍朔樓係上蹀躞帶:“我與先生同往。”
……
一路上,吳桐和藍朔樓交代了和慧覺大師定下的約法三章,儘管藍朔樓一開始對此有些不屑一顧,但是在吳桐的反複強調下,他還是答應了下來。
等來到中軍帳前,天已入夜。
借著夾道的火把光芒,吳桐突然發現,在袁忠的大帳門前,王太醫帶著藥童藥女,三人竟也等在這裡!
“他怎麼也來了?”藍朔樓瞪大眼睛,盯著王太醫直接脫口而出。
王太醫也看到了走來的二人,眾人一時麵麵相覷,場麵瞬間尷尬起來。
“鄉野道士焉懂岐黃!”藥童一見二人,頓時怒上眉梢,他指著吳桐大喝:“爾等不過區區村野莽夫,也配和師尊並肩而立!”
“兔崽子!”鏘然一聲錚鳴,藍朔樓腰間長刀霎時間出鞘三寸,他陰翳地低吼:“信不信爺爺現在就剜了你的招子?”
王太醫慢悠悠摘下腰間牙牌,鎏金“太醫院”三字在火光中明滅。
“藍百戶,按《欽定律誥》卷七十二,軍中武官持械威脅朝廷命官……”他語氣悠然,枯指又突然戳向吳桐:“還與此等身無度牒的遊方道人廝混,該當何罪?”
“說得好。”吳桐聞言一笑,他按住藍朔樓拔刀的手,上前兩步說道:“那王太醫,借您一步說話,您可敢?”
“你!”
王太醫白眉直跳,他看著眼前臉色陰沉的吳桐,又看了看他身後殺氣騰騰的藍朔樓,一時被氣得臉色青白。
就在這時,眾人身後響起一陣響亮的呼哨聲,隻見袁忠跨騎紅鬃烈馬,率領一營騎兵,風馳電掣闖入帳前。
藍朔樓趕緊收刀入鞘,跟著身旁的眾軍齊聲說:“見過總兵大人!”
袁忠翻身下馬,他冷哼一聲,徑直從藍朔樓身側掠過,來到吳桐和王太醫之間後,冷笑道:“二位好大興致,都到我的軍帳前了,還不忘鬥嘴呢。”
“千總,道長是……”
“大人,師尊是……”
藍朔樓和藥童急忙開口辯解,兩人的話不約而同地撞到了一起,又引來二人一番眼神熱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