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眾人呆若木雞,幾個太醫手裡的銀筷子當啷落地。
大夥急忙離座叩首,陸院使看著這一幕,臉上褶子堆得更深了:“吳大人聖眷正隆啊……”
接過禦賜血燕,陸九霄回過頭來,對吳桐笑吟吟道:“聽聞吳院判在滇南處理瘟疫時,深居漢夷雜處,治理得頗有章法。”
“所以今日,陸某有一事相托,還望大人莫要推辭。”
還不等吳桐發問,冷不丁的,案頭突然砸下一包油紙裹的胡麻饢!
“吳太醫亞克西!”
屏風後閃出一道人影,鑲著紅瑪瑙的牛皮靴哢嗒並攏,戴著雪白羊皮帽的俊俏青年張開雙臂,作勢就要撲上來!
“院使大人說你是這個——”維吾爾小夥豎起戴著金戒指的大拇指,腕間三十六個細銀鐲子嘩啦啦響成一片:“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阿紮提·買買提的阿達西!”
吳桐被孜然味熏得後退半步,當他瞥見門外偷笑的藥童藥女,突然明白宴會開始前,陸九霄那句“另有厚禮”的含義。
“這位……阿兄……”吳桐輕輕推開熱情似火的青年:“請問您是……”
“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從吐魯番帶來的西域醫生!”陸九霄接過話來,說得阿紮提一個勁點頭:“今天我舉辦這場夜宴,也是為了將他引薦給吳院判,讓他好好跟著你,學點中原醫術!”
“沒有錯的!”阿紮提說罷,掏出鑲著祖母綠的豹皮囊往案上重重一拍,抖落出一大堆胡椒、沒藥等西域珍材。
“早上我給院使大人送了五峰駱駝的肉蓯蓉,他老人家說以後太醫院就是我家,咱們比家人還親!”說著,他突然單膝跪地行了個突厥禮,羊皮帽差點挑著吳桐的眼睛。
廊下傳來王太醫的冷笑:“好個中原杏林春色裡,忽見昆侖踏雪來。”
“王太醫這話我不愛聽!”阿紮提蹦起來,拍打著波斯長袍上的香灰,腰間金飾叮當亂響。
“我們新疆娃娃學醫,那叫一個勞道!前幾天在應天會同館,我用阿娜(媽媽)教的玫瑰花醬,治好了三個腹痛症娃娃!三個啊!——家人們誰懂啊!”
吳桐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忽見阿紮提又從他那哆啦A夢口袋似的豹皮囊裡,掏出個小胡楊木筒。
“來來來,這是喀什噶爾古法釀造的沙棘藥酒,滋陰壯陽!保證晚上硬邦邦!帳篷裡的小夥子喝了,能追著太陽跑!”
濃烈的果香混著辛辣的酒精味,噸噸噸給吳桐灌了一大口,直接就把吳桐喝了個大紅臉。
“阿兄……可知何為‘四診合參’?”吳桐打了口酒嗝,比出四根手指,掙紮著問道。
“我是必須知道的!”阿紮提抬手一揮,啪地展開灑金折扇:“望是看姑娘眉眼,聞是嗅雪蓮香氣,問是打聽中原八卦……”
他嬉皮笑臉地抬眼,正撞上吳桐發青的臉色,忙摸出包巴旦木堅果討好道:“玩笑玩笑!我們伊犁馬背上的大夫,給姑娘治病,從不受診金,待病好了,一起跳支舞就夠哩——哎哎阿達西你彆走啊!”
旁邊的太醫們早笑倒一片,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王太醫,也捋須眯眼,忍俊不禁。
吳桐望著桌上越堆越高的和田玉脈枕、彩陶藥罐、琉璃小藥瓶,突然懷念起在現代時,帶實習生的日子。
至少,不會有人往自己白大褂裡塞烤包子,充當拜師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