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無星無月,夜黑風高。
長風冷颼颼地穿過回廊簷下,黑暗的宮牆邊,一陣腳步聲如鼓點般急促。
飛魚服被步風拂起,袁忠身披夜色,飛快趕來偏殿。
他一把拍開偏殿大門,殿中,吳桐和藍朔樓正坐在桌邊敘舊。
燭火被穿堂風吹得搖曳明滅,吳桐和藍朔樓齊齊起身,而當吳桐看見袁忠那凝重的神色時,心裡頓時湧生出不好的預感。
壞了。
“袁千戶怎麼來了?”藍朔樓橫過身子,蹙眉問道。
袁忠沒有答話,隻是將目光轉向吳桐。
“袁大人。”吳桐低聲問道:“是不是太孫出事了?”
袁忠點了點頭,他側身讓開大門,歎息著說:“隨我在路上慢慢講吧。”
說罷,他也對著藍朔樓招了招手,示意他一起跟來。
三人穿過黑漆漆的回廊,藍朔樓提槍掛鐧跟在最後麵,他看著吳桐急匆匆的背影,恍然間無端生出一股強烈的絕念——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常說天理昭然,佑護善人義士,可如今……
“聽坤寧宮的嬤嬤說,太孫殿下今日未時剛過,便驟生高熱,用了多少法子都降不下去。”袁忠一邊走一邊說:“現在太孫殿下生命垂危,皇後娘娘特請先生前去一看!”
不多時,三人來到了坤寧宮。
丹墀前,裴二郎披掛整齊,早已等候在此。
見眾人趕到,他迎上幾步,對吳桐躬身合手:“先生快請!”
裴二郎拉著藍朔樓在殿門兩側站定,吳桐拾階而上,快步衝入殿中。
吳桐跨進寢殿的刹那,濃重的苦藥味混著龍涎香撲麵而來。
十二盞九枝連珠燈將殿內照得亮如白晝,卻照不亮圍在龍紋榻前的太醫們青灰的臉色。
“院判大人!”太醫院院使陸九霄最先回頭,脫口而出的稱呼讓滿堂驟然寂靜。
三十餘位太醫立時如潮水般分開,露出榻上渾身通紅的朱雄英。
馬皇後霍然起身,鬢邊鳳釵劇烈搖晃:“吳先生快來看看!孫兒這是怎麼了!”
吳桐湊上前來,指尖剛觸到朱雄英滾燙的額頭,便是渾身一顫。
體溫太高了,隻憑觸覺估算,就已經有40℃以上!
“煩請娘娘取青鹽燈來!”吳桐話音未落,他已伸手翻開太孫眼瞼——通紅的結膜上,布滿蛛網狀血絲。
當青銅夔紋燈舉到唇邊,吳桐慢慢撬開朱雄英緊閉的牙關,上顎黏膜處赫然顯現三枚針尖狀紅斑!
水痘!
吳桐霎時間如遭雷擊,呆立在了原地。
曆史的車輪滾滾而來,將他也碾碎進了這段曆史。
原來這是早已命定的劫數,即便是作為後世人的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曆史的一部分。
“邪毒挾風熱,自口鼻入少陽經。”吳桐起身說道:“太孫舌苔薄黃而燥,目赤咽腫,此乃……水痘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