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常說行醫如履薄冰,容不得半點褻瀆,小小的他原以為會迎來掌心的戒尺,然而下一秒,他就被父親溫暖的手掌抱進了懷裡。
“脈案雖簡,卻暗合《傷寒論》護中焦之要。”父親舉著藥方轉身大笑,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甜甜的麥芽糖:“好你個小小稚童,竟悟到了藥食同源的妙處!我王家後繼有人了!”
那晚,父親特意在他的藥方底下,畫了顆歪歪扭扭的小星子,說他是一顆冉冉亮起的北鬥。
自此之後,他一生癡迷醫術,從未娶妻生子。
他視族中眷親孩童如同己出,每逢歸家,他總會留下大堆醫書,並且一改往日雷厲風行的霹靂做派,不厭其煩的給後人們講授脈案方劑。
此刻火場中傳來木梁坍塌的巨響,王太醫乾涸的眼角忽然滑出一滴淚——原來自己窮儘一生追逐的,從來都是父親當年掌心的溫度,和那紙頁上稚嫩卻滾燙的醫者初心。
彌留問心,有憾無愧。
“父親……兒來了……”
王太醫的頭無力垂向胸口,悄然仙逝。
烈火衝進暗道,吳桐正頂著濃煙,摸索牆壁艱難跋涉前行。
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隨著大火燒酥了暗道入口的牆磚,原本就簡陋的暗道再也支持不住,轟然垮塌。
緊接著連同一起坍塌的,是整座太醫院!
太醫院通心柱斷裂的轟鳴震得整條街都在顫抖,藍朔樓剛拔出肩頭插著的箭簇,抬頭就看見衝天火龍將夜空燒成煉獄。
飛濺的琉璃瓦如隕星墜落,在他鎧甲上撞出點點火星。
“牛鼻子——!”嘶吼扯裂喉管,他踉蹌著撲向火場。
斷箭在血肉裡攪動的劇痛此刻都成了虛無,滿眼隻剩那具被壓在焦梁下的殘軀——鷺鷥補子在火中蜷曲成灰,半塊玉佩從焦黑的指骨間滑落。
“大功告成。”死士頭領看著眼前映亮天際的烈火,默默叨念一聲。
他正欲抽身離開,藍朔樓突然暴起,他拾起染血的鐵鐧,奮力脫手擲出,精準砸在他的腿骨上!
他發出一聲極淒厲的哀鳴,栽倒的刹那,藍朔樓已如瘋虎般撲上,十指生生摳進對方肩胛骨縫。
兩人滾進未熄的火堆,藍朔樓的後背壓著灼紅的炭塊,立時皮肉被燒得吱啦作響,焦糊的惡臭裡混著血腥。
可他竟咧嘴笑了,染血的牙齒緊緊咬鎖,儼然就是一隻發狂的猛獸!
藍朔樓屈膝,隨著力氣遞進,他能聽見膝蓋頂碎對方肋骨的咯嘣聲,斷骨刺穿肺葉的悶響格外悅耳。
“雜碎……一起死吧!”
垂死的敵人在絕望中,猛地拔出藏在靴筒邊緣的匕首,對準藍朔樓胡亂捅了上去!
藍朔樓不躲不閃,任由利刃穿透身體,皮肉撕裂的脆響中,他抽出插在自己肩頭的斷箭,照著仇人眼窩捅了幾十個來回!
當這最後一個敵人躺在血泊中氣絕身亡時,藍朔樓也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他此刻遍體鱗傷,身軀仿佛重有千斤,他強撐著往前挪動了半寸,再也支撐不住,沉沉暈死過去。
四周歸於寂靜,隻剩下火場燃燒的劈啪聲和遠處傳來的救火呼喊。
片刻鐘後,阿紮提騎著駿馬,帶著兩名隨從,飛快趕來。
當看到沐浴在烈火中的太醫院時,阿紮提一捶拳頭:“還是來晚了一步!”
他滾鞍下馬,邁步走近火場,當他看到昏倒在廢墟上的藍朔樓時,急忙招呼兩名隨從過來。
“少爺是要把這人帶回去嗎?”其中一個隨從側頭問道。
阿紮提點點頭,他指了指藍朔樓身上已經殘破不堪的鎧甲,看著旁邊死士頭領的屍體說:“扒下他身上的鎧甲,給這死人穿上,扔進火裡去!”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