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緊的拳頭青筋暴突,卻在對上年輕人冰刃般的目光時頹然鬆開。
“是我錯了,你就當看在兩家長輩的情分上……”
“您不是知道錯了,您是知道疼了。而且我們兩家也沒什麼情分。”
秦予安絲毫不慣著他,笑著截斷話頭,杯底重重磕在桌麵。
陳博喉結滾動幾番,最終隻碾出一段沙啞的解釋。
“我四十九歲才得瑤瑤,她母親拚上命生下這孩子,血氧掉到70時還攥著胎心監護儀的線管……”
他忽然抬手捂住眼睛,掌心裡漏出半聲嗚咽。
“她最後句話是要我縱著女兒,可我……我沒想到會縱成這副模樣。”
窗外樹影婆娑,將陽光剪成碎片投在他佝僂的背上。
那些光斑像極了監護儀上跳動的數字,讓他又看見妻子青白的手指如何從被單滑落,如何永遠停在2003年4月17日15點28分。
“求求你去見她一麵,就當替我去罵醒她。”
陳博摘下眼鏡擦拭,露出浮腫的眼袋。
“罵她蠢,罵她賤……怎樣都行。”
老人顫抖的指尖劃過懷表裡皺巴巴的嬰兒,眼白裡蛛網般的血絲在陰影裡蔓延。
“至少讓她肯喝口水。”
彆墅外晨光傾泄,陽光碾過他佝僂的脊背,把二十多年來喪偶獨父的狼狽照得無所遁形。
說完,他從助理手中公文包取出絨布盒,掀開是支斷成兩截的羊脂玉簪。
“她母親臨終前留給她的。”
斷茬處還沾著乾涸的粥漬。
“昨天她舉著這簪子要劃手腕,是保姆好不容易……”
銀匙在盞底刮出刺啦一聲,秦予安突然伸手合上錦盒。
玉簪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母親梳妝匣裡那支斷裂的玳瑁簪,也是這般決絕的裂痕。
窗外的陽光忽然大起來,他聽見自己說:“明天下午三點,藍調咖啡廳,我隻給她半個小時。”
“足夠了,謝謝你,我替她母親謝謝你。”
見秦予安同意,陳博的指尖在膝頭蜷了蜷。
他起身衝人深鞠躬,後腦勺的白發在陽光裡根根發顫。
“不用謝,我隻答應你去勸勸,不保證一定成功。”
秦予安垂眼轉動手中的青瓷杯,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
可指節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底,釉色青白的杯壁上映出他微微晃動的瞳孔。
看到陳博可以為了女兒來求他這個小輩,秦予安心裡說不出的複雜。
他忍不住在想,如果當初秦盛逼他聯姻時,秦淮這樣為他求一次,會不會結局不同?
哪怕隻是像陳博此刻一樣,讓白發在陽光裡顫一顫,讓脊背為子女彎一彎。
結局不同也沒關係,隻要他像平常的父親拚儘全力替他求一次。
晨光漫過雕花窗欞,秦予安突然被這個念頭刺痛。
明知秦淮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心臟卻仍像被茶梗哽住——原來孩子對父愛的期待,是連理智都燒不穿的頑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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