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錦雲方才一路走來就已經注意到他們。
幾個精瘦的男人蹲在石階上,瞥見衛錦雲問東問西比劃價錢的身影,斜眼掃了掃,“聽說是收拾舊屋的小活。”
一旁立刻有人嗤笑一聲,“就那點灰頭土臉的營生?不夠磨鞋底的。”
另一個也跟著擺手,“不去不去,我等個搬貨的大活,掙得多。”
有兩位正嚼著黃豆的婦人,見衛錦雲生得小家碧玉,也看著麵生,想來她不懂這雇人的價錢,便上前與她攀談。
“嬸子們瞧瞧,我那破屋放了幾十年,蛛網結得能當被子蓋,本想自己拾掇,奈何實在扛不動那些桌椅板凳。可我這光景你也知曉,祖母年老,妹妹年幼,手裡又實在緊巴。”
衛錦雲掏出手巾,搭在手心裡,像模像樣地抬手指了指鋪子的位置。
一個臉盤子圓圓的嬸子順著衛錦雲的方向瞧了一眼,先接話,“小娘子你不會說的是李記熟食行旁的那家吧。”
“正是正是。”
衛錦雲忙跟著一臉附和。
“這是你家的鋪子?”
她再次打量了衛錦雲一眼,有些不可思議,“那都不知多少年沒有動過了,清理出來得一整天,怎麼也得一人四十文。”
衛錦雲立刻蹙起兩道細眉,拿手巾抹了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四十文?我方才打聽到前兒個東邊張大戶請人清院子,比我那鋪子大兩倍,也才一人三十五文。再說嬸子瞧著就是手腳麻利的,半天準能弄完,我管晚上那頓飯,三十文,成不?”
另個瘦些的嬸子撇了撇嘴,“三十文太少。你那屋子都放多久了。灰塵嗆得人咳嗽,還得收拾那些發黴的舊櫃子,累斷腰呢!”
衛錦雲趕緊往她們跟前湊了湊,聲音壓低些,“嬸子們都是實在人,我也不瞞你們。這屋拾掇出來是想給祖母開個小鋪子,往後你們來買東西,我多給半兩稱。我此番與祖母回平江府,就是遂了她回故鄉的心願。唉......就三十文,要是嫌少,我隻能自己慢慢磨了,大不了多耗些日子,與妹妹們一起搬。”
她輕咳幾聲,再抹了抹淚,作勢要起身。
圓臉嬸子歎了口氣,趕緊拉住她,“罷了罷了,看你也是個苦命人,三十文就三十文,可飯得管夠。”
衛錦雲立刻眉開眼笑,順勢應承,“管夠,管夠。保準讓嬸子們吃舒坦。”
漢子們見她們爭得熱鬨,啐了口唾沫,“娘們家就愛搶這仨瓜倆棗的活計。”
這時也沒人再搭他的話,他隻繼續眯著眼瞅著往來的行人,盼著能等來個像模像樣的雇主。
嬸子們卻不管這些,帶了自己的家夥,跟著衛錦雲一道回鋪子。
衛錦雲順道在街口買了笤帚簸箕、臉盆木桶,又添了泥爐瓦罐和一筐炭火,一路殺價,一路叫店中夥計幫忙送回。
嬸子們聽得目瞪口呆,本想著多掙些這小娘子的錢,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的,竟是個砍價好手。
二人不愧是專門做灑掃的,乾起過來就是麻利。搬起櫃子嫻熟,又自帶了草木灰水與皂角做的擦洗劑,一擦一抹,倒是能剮去不少黴斑,引得衛錦雲直誇讚。
嬸子們被她誇得心裡也得意,“那是自然,沒有些好的家夥,我和你周嬸哪裡能掙得一批老主顧。回頭衛小娘子要是再想收拾,我們給你折扣。”
這麼一來二去,大家也熟絡了不少。衛錦雲小雞啄米般點頭直回應。
妹妹們坐在院子裡收拾出來墊了塊小布的凳子上,探著腦袋張望,嚷嚷著也想動手。
自己當然爭是爭不過她們的,衛錦雲用手巾往二人腦袋後一係,做了兩隻簡易的口罩,“黴味聞多了要生病,我瞧幾個椅子都露了釘子,可千萬要小心搬,不能將手割了......開乾!”
“好嘞!”
二人似是使不完的勁,一股腦鑽進了屋裡。
“蕖姐兒開朗了不少。”
王秋蘭用新買的笤帚掃完院裡腐爛的葉子,坐在椅子上休息,“錦雲你病才好,也該注意些身子。”
“好。”
衛錦雲笑著站在身旁,替她錘背。
今日天公作美,直至酉初時分也未下雨。
灶台半塌,顯然做不了飯,好在衛錦雲事先買了個新的泥爐。
待收拾完鋪子,她明日還得去尋泥瓦匠修修屋頂與灶台,還得找木匠打些桌椅,這泡了幾十年水的木頭,實在是不能用了。
這麼一來,錢實在是不經花。原主的父母本在外頭做生意,每月都會寄錢回來,但看病吃藥也花了不少。
如今父母走了,她更是想辦法多掙些錢,畢竟修繕起來日子還久,鋪子開張也不是一蹴而就。
妹妹們伶俐,日後可以送去上學;祖母回來平江府,總歸要去王家看看;她自己的身體,得補補,確實不太好;再有日後的吃穿......
哪哪都要錢。
沒有灶台炒菜不便,晚上仍是吃麵。
水鄉人家河蝦多。
衛錦雲挑出方才順道秤的蝦,麻利地挑蝦線,開背,再用下頭熬個醇香的湯底。
“刺啦刺啦”,金黃的蝦頭慢慢被煸出蝦油,整個屋子彌漫著蝦的鮮香。
“餓死啦。”
衛芙菱率先蹦出來,一張小臉不知從哪裡沾了灰塵,像是隻鑽了灶台的黑貓。
“姐姐,我今日一定能吃下一整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