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喊將所有學子都喊了過來,眾人登時將衛錦雲的攤前圍得密不透風,齊刷刷地又響亮地喊著“先生”、“夫子”。
老爺子喚作呂鴻才,曾在汴梁為官,眼下致仕回鄉,受聘於平江府學,認識他的都尊稱他一句“呂夫子”。
呂夫子捂著腮幫子直抽氣,薄荷夾糕的粘勁還在與他的牙較勁,連狂飲一杯清茶都無濟於事。
他本想借此訓誡學生兩句,卻聽見眾人的背後忽傳來一句脆生生的“阿翁”。
他眼睛瞪得更圓了,卻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學子們這下開的這條道,比方才那條還要寬敞。
“阿翁在這做什麼呢?”
呂蘭棠順著這道走到呂夫子跟前,瞥了一眼攤子上的茉莉花糕,慢條斯理道,“噢......原阿翁是在這兒吃......點心啊。”
她穿著青色直領對襟窄袖長衫與湖藍百迭裙,偏髻簪蘭花珍珠簪,眉眼生得極淡,透著一股書卷氣。
“棠棠,阿翁隻吃了一小口。”
呂夫子哪裡還有訓誡學生的半點氣勢,隻是輕咳了一聲,“且,這不還沒咽下去嘛。”
不過嘗了一口,牙險被粘掉了,還正巧被孫女給撞見,他心中那叫一個悔。
安靜,此刻的氛圍比呂夫子的課堂還安靜。
“罷了。”
呂蘭棠輕聲笑了笑,“大夫與我說阿翁您沒患消渴症,這兩月葷腥沾得少,點心一塊沒碰,我瞧著您長籲短歎的。今日我允阿翁吃了,不過,不可多吃。”
她往衛芙菱手中塞了錢,試了一口茉莉花糕。甜而不膩,若是配水月茶,肯定滋味更甚。
她又盯了盯精致的擺盤,瞧著都是用了巧思。
“果真?”
呂夫子試探地問問。
呂蘭棠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回應。
“還是棠棠對我好。”
呂夫子飛速變臉,轉身朝著衛錦雲朗聲笑道,“那給我來十塊!”
四周安靜極了。
他看了一眼呂蘭棠的麵容,忐忑道,“那,什麼八塊也成......五塊吧要不......四塊不能再少了。”
眾學子圍在二人身後,眼瞧著平日裡懂不懂就要掏戒尺的呂夫子,在孫女麵前蔫得像隻小雞仔。
“我說這兩日先生怎的火氣這麼足呢,原是點心吃少了。”
“希望先生今日吃完甜,明日少打我兩板子。”
學子開始私底下竊竊私語,也有忍不住偷笑出聲的。
“那便買兩份。”
呂蘭棠喝著茶潤口,“給阿翁包四塊,給我再包十塊,我給幾位姐妹嘗嘗。”
衛錦雲麻利地替二人裝了,又放了些試吃進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她的推車台麵上隻剩二十餘塊茉莉花糕。
待呂夫子走後,身後的學子們才敢放聲開口。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嘛,能不能每堂課都請呂小娘子過來旁聽。”
“注意瞧,衛小娘子身邊有兩個孩子?”
“什麼?難道說,唉我的春心......”
“瞧瞧,書讀少了就是你唐兄這副模樣的,癲狂至極。再怎麼說,衛小娘子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孩子。”
“你們叨叨什麼呢,趕緊試試能叫先生牙粘了的點心是什麼滋味。”
讀書人說起話來,那時一刻也不停歇。
或是早就在課上想好了留言板內容攥著筆不放,或是半彎著腰,仔細在衛芙菱衛芙蕖姐妹倆臉上找不同,或是和衛錦雲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兩句。
糕賣得到快,隻不過人還留著攤前。衛錦雲隻備的兩壺茶水完全不夠喝,一刻的功夫便已經分喝完畢,連帶不遠處的香飲子攤,生意都好了不少。
“離彆的日子總是來得這樣快。”
一位學子長籲短歎,“不像在茶樓裡,吃吃點心聽會戲,還能坐上一下午......衛小娘子,您還能再呆會嗎?”
衛錦雲這兒並沒有桌椅,隻有兩三張小凳也是給妹妹休息用的。糕一賣完,她自然沒有停留在這裡的必要。
姐妹二人幫衛錦雲攏好碟子裝到推車下的籮筐裡,又花了自己的碎錢去給她買了碗紫蘇水。
“不能。”
吳生替衛錦雲開了口。
“妹妹們辛苦疲累,我要帶她們回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