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錦雲和剩下的幾位學子打了幾聲招呼,便推著推車與姐妹踏上回鋪子的路。
今日的糕點又賣空了。
薄荷夾糕試吃廣受好評,那明日也可以加進她的點心單子裡頭。
“哎唷。”
學子手中繞著自己的折扇,望著衛錦雲遠去的背影,打了打吳生發呆的腦袋,“吳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呐......你說我們平江府有沒有彆的陸大人?”
那種會上躥下跳的。
“啊?”
吳生咬了一口雞蛋餅。
妹妹們很喜歡將她買的小風車插在推車上,風將它們吹得轉悠,兩個人在車前跑著,跳著,今天陪衛錦雲擺攤,她們一點都沒有任何疲累的模樣。
“我們倒是出來了,但是祖母一個人在家裡也會無趣的。”
衛芙菱跑完了,回到衛錦雲的跟前,“以前在高淳鎮的時候,祖母還會每日陪著姐姐。”
“那祖母最喜歡什麼?”
“我知曉。”
衛芙蕖若有所思。
葑門的蠶市藏在巷子裡,六月裡已沒了三月春蠶時的熱鬨,隻兩三個老嫗守著攤子。
竹匾裡鋪著嫩黃的桑葉,葉上爬著些白胖的蠶,或是昂著頭晃,或是趴在葉梗上啃,傳來陣陣沙沙聲。
衛錦雲蹲下身,指尖懸在蠶匾上方,教妹妹們識蠶,“要挑身子發亮、爬得快的,這樣的蠶肯吃食......我們買些給祖母養養。”
賣蠶種的李阿婆瞧她年紀輕輕卻門道清,搖著蒲扇直樂道,“你祖母要養晚蠶?這天氣得勤換桑葉呢。”
“我們知曉,祖母以前就喜歡在家裡養蠶,我還知曉,吃桑葉不能沾了露水。”
衛芙菱的目光落在衛錦雲指的那幾條蠶上,學得有板有眼。
“你這小娃娃也懂。”
李阿婆笑了幾聲,說著用細竹篾挑了二十來條壯蠶,裝進鋪著桑葉的紙包,“算你便宜些,三十文。再送你兩把新采的桑葉,夠吃到明日了。”
養蠶趕的是時節,本應從春分起就可選種。眼下六月,從卵開始養來不及,直接買半大的蠶,省去了伺候幼蠶的精細功夫,圖的就是方便。
且幾人本就是怕祖母在家待著無趣。
衛錦雲殺了個價,二十文拿下,又要了三斤顆顆飽滿,紅得發紫的桑葚。
回到家,王秋蘭正坐在院子裡給新做好的衣裳刺繡,見她們回來,旋即起身,“可算盼回來了,我燉了些綠豆湯,眼下去給你們盛了,解解暑。”
“不急的祖母。”
衛芙蕖搬出一隻扁籮,桑葉底下的蠶還在輕輕動,“給祖母帶的,以後我們與姐姐出門,蠶寶寶陪祖母。”
老槐樹的蟬鳴聒噪,扁籮裡的沙沙聲卻溫柔。
王秋蘭看著三個孫女圍著蠶匾,笑道,“這二十多條蠶能做什麼,祖母想想......到時候給你們冬日做的暖耳裡頭塞上。”
姐妹兩日忙著幫祖母替蠶寶寶換新家,衛錦雲喝了碗綠豆湯,取了個罐子,走幾步去天慶觀前拱橋下挑擔子的農戶那秤半斤牛乳。
她可是答應了今日給蕖姐兒做薑撞奶的。
隻不過半刻的功夫,卻見自己鋪子旁圍了一群人,她急忙抱著罐子往前跑,隻聽到一聲粗嘎的吆喝。
“趙香萍,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男人跑了,這債難道要爛在地裡不成?”
她抱著罐子擠開人群,李記熟食行的門被兩個壯漢用力抵著,吱呀亂叫,似要要散架。
鋪子裡還有食客,趙香萍正護著嚇得縮成一團的孟哥兒,手裡攥著剛擦桌子的抹布。
她臉煞白,聲音卻強撐著穩,“能不能再寬限幾日......等我把這幾日的鴨錢湊湊,一定還......”
“寬限?從清明寬到夏至,你那死鬼男人怕不是早跑到汴梁去了!”
領頭的男人唾沫橫飛,一腳踹翻了鋪子門口的鴨籠,孟哥兒嚇得“哇”得哭出來,趙香萍趕緊把他往身後藏去。
衛錦雲旁邊又擠進來幾個看熱鬨的,有人嘖嘖歎氣,有人交頭接耳,“老李以前多實誠,怎麼就欠了賭債跑了呢?真是太不像話了。”
“可憐了這娘倆,守著個熟食鋪子,起早貪黑的,做的爊鴨爊鵝油水十足,街坊誰沒嘗過,唉。”
可瞧熱鬨歸瞧熱鬨,沒人敢上前搭話。那夥人腰間都彆著短棍,臉上滿是橫肉,一瞧就不好惹。
男人們見李嬸不鬆口,開始往裡屋闖。
“搜,看有沒有值錢東西。”
領頭的掀翻了灶台邊的矮凳,剩餘的人扯下牆上掛著的醃鴨,油繩“啪嗒”掉在地上,沾了層灰。趙香萍急得去攔,被一個男人推得踉蹌著撞到鴨爐上,額頭磕在鐵邊,滲出血珠來。
孟哥兒哭得更凶了,拽著那男人的褲腿喊,“不許欺負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