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麗，上輩子的她刻薄寡恩，收養了小高飛，卻又沒有好好地養育他，隻把他當成一個賺錢的機器。
她喜歡打牌、抽煙、打孩子，稍有不順心，就對小高飛拳腳相加。有點錢就喜歡去鎮上買漂亮的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卻不顧家裡常常窮得揭不開鍋。
可越窮她卻越要生孩子，而且是和不同的男人生孩子。
她自己的老公老高沒什麼出息，管不住張曉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外麵尋歡作樂，任由她給自己戴綠帽子。
因為張曉麗說，要是不同意她出去尋找快樂，她就離婚。
張曉麗長得很漂亮，老高舍不得離婚，隻能默默忍受著這一切。
張曉麗生了7個孩子，為了錢，她賣掉了三個女兒，那些孩子的哭聲仿佛還在劉龍羽的耳邊回響。
為了錢，她甚至願意和礦區給小高飛簽訂35年的賣身契，將小高飛的未來徹底葬送。
就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此時竟然抱著高飛坐在桌子旁，細心地給高飛喂飯，眼神裡滿是溫柔與慈愛，怎麼看怎麼詭異，就好像這分明就是兩個人，隻是長得相似罷了。
還有牛文海和馬博良，上輩子他倆收養劉龍羽的時候已經40多歲了。那時的他們，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臉上刻滿了歲月的滄桑。
馬博良是忠字礦區土生土長的人，他的童年和青春都在這片土地上度過，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有著深厚的感情。
而牛文海卻不是，據說是逃難來的，也有的人說他是馬博良的親戚。
在礦區這個小小的世界裡，很少有人會去關注彆人的身世背景，每個人都被生活的壓力逼得喘不過氣來，隻顧著眼前的那三瓜兩棗，隻渴望著掙的錢能夠養活一家老小，或者是應付著遲早都會到來的疾病。
在劉龍羽的印象裡，牛文海和馬博良出現在他人生最多的鏡頭，就是抽煙、咳嗽，一身臟兮兮地從礦區回來，疲憊地坐在門口望著月亮發呆，日複一日，周而複始。他們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那麼孤獨，仿佛被世界遺忘。
他們兩個人，一個比一個沉默寡言，好像悲天憫人的詩人，總是被生活的苦難壓得悶悶不樂。
小時候的劉龍羽，總是會天真地拉著馬博良的大手問道：“外麵的世界有什麼呀？真的有大學嗎？聽說，外麵的世界有那種長了很多很多輪子的車，甚至還有能裝得下很多很多人的飛機。”
每當劉龍羽問起外麵的世界，馬博良的眼底都充斥著無儘的悲涼。
他總是撫摸著劉龍羽的腦袋，嘴裡嘀嘀咕咕，不知他在說什麼，那聲音就像一首低沉的悲歌，訴說著生活的無奈與艱辛。
儘管這二人話很少，可他們對劉龍羽卻是真心地疼愛，在那些艱難的日子裡，他們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為劉龍羽撐起了一片小小的天空。
就在劉龍羽愣神的時候，張曉麗突然俯身擦拭小高飛嘴角的米粒，她新燙的卷發垂下來掃過劉龍羽的手背，帶著茉莉香波的甜膩。
這香氣讓劉龍羽胃部痙攣——上輩子張曉麗總用硫黃皂洗頭，每次拽著小高飛去黑市賣礦石時，那股刺鼻的味道會滲進他校服口袋的夾層。
“我…想去看看我那輛新自行車。”
劉龍羽猛地站起來，木凳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尖叫。
穿過堂屋外牆時，牆上掛曆的日期刺痛他的眼角：1992年5月17日。這個日期像枚生鏽的鐵釘紮進記憶——二十年後，正是這天塌方的煤礦吞噬了馬博良的呼吸器。
院子裡的鳳凰牌自行車鍍著一層虛幻的光澤。劉龍羽顫抖的手指拂過車把，金屬的寒意順著指紋滲入血管。公文包躺在車筐裡，拉鏈縫隙露出抹猩紅色，像是浸透血漬的紗布。
“小心！”
周大娘的驚呼從身後炸響。劉龍羽回頭時，公文包已摔落在地，滾出個裹著油紙包的東西。油紙散開的刹那，他看見十二盒磁帶排列成詭異的方陣，封麵上印著披頭士樂隊模糊的笑臉。
馬博良衝過來撿起磁帶，花襯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猙獰的傷疤。
劉龍羽瞳孔驟縮——這道疤本該出現在十年後，是礦井透水事故留下的勳章。
“怎麼毛手毛腳的，龍羽，這可是托人從義字礦區帶的原版帶。”
馬博良吹去磁帶上的浮灰，指甲縫裡沒有熟悉的煤灰，反而沾著亮晶晶的彩紙碎末，
“晚上帶你去旱冰場，那幫孫子肯定饞死。”
劉龍羽的視線突然被牛文海褲腳的汙漬黏住。
那不是礦區常見的煤渣，而是某種靛藍色顏料，在陽光下泛著孔雀尾羽般的詭譎光澤。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上個月他去義字礦區賣血，在黑市診所牆角的通緝令上見過這種顏料，是專門用來給走私古董做舊的化學製劑。
所以，牛大哥和馬大哥真是去演唱會上撿垃圾了嗎？
“自行車有什麼好看的？你還不去學校真的要遲到了。”
張曉麗收拾著碗筷，抬著頭對劉龍羽喊道，她領口處忽然晃動著一條翡翠項鏈。
就跟劉龍羽上輩子在街上看見她戴著的那一條一模一樣。
劉龍羽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冰涼的井沿。
井水倒影中，十六歲的自己穿著嶄新校服，領口彆著“忠字礦中”的銅製校徽。
這枚校徽本該在塵肺病大院的抽屜裡生鏽，和七張過期糧票、半盒哮喘藥擠在一起。
他突然注意到井壁青苔間嵌著一枚硬幣，1991年的壹圓硬幣在幽暗裡泛著青光。
這枚硬幣本不該存在——上輩子礦區從1988年就開始用黑晶礦票替代金屬貨幣。
冷汗順著脊椎滑進校服，布料摩擦聲像無數隻白蟻在啃噬耳膜。
“龍羽！"
馬博良的聲音突然貼得很近。
劉龍羽轉頭時，對方年輕的麵孔在正午陽光下泛起不真實的蠟質光澤，仿佛殯儀館裡精心修飾的遺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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