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桂蘭提著半桶水跨進門檻的那刻,院裡的雪還沒化儘。
冰碴子順著桶沿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亮晶晶的小顆粒,比二丫娘褲腳的補丁還顯眼。
“英子她娘能挑水啦!”不知誰在院外喊了一嗓子,晌午的日頭底下,腳步聲像炸了窩的麻雀,“撲棱撲棱”往林家院裡湧。
二丫娘是頭一個擠進來的,她棉襖前襟沾著草屑,手裡攥著兩枚還帶體溫的雞蛋,另一隻手扯著尺把長的藍布,指節因為攥得太緊泛著青白:
“小栓那娃腳脖子總露在棉褲外頭,嬸子裁了半宿,就等你家能支應事了。”
說著就要往林英手裡塞,見她後退半步,急得眼眶都紅了
“不是可憐你家,是你救了桂蘭姐的命!我男人走得早,二丫發高熱那會兒,劉老三說"衝了喜神",要拿符灰灌她......”
她突然頓住,喉結動了動,把藍布硬塞進林英手心:“就當嬸子求你,收著。”
林英垂眼盯著掌心裡的雞蛋,溫度透過粗布滲進來。
身後傳來“沙沙”的響動,回頭見林建國蹲在牆根,小本子攤在膝蓋上,鉛筆頭在紙頁上劃拉:“二丫娘,雞蛋兩枚,藍布一尺。”
他鼻尖凍得通紅,字卻寫得方方正正,“等開春我上山套兔子,給您家二丫做圍脖。”
二丫娘的眼淚“啪嗒”砸在藍布上:“這娃......”
院外又湧進人來。
張嬸子的花布包鼓囊囊,掀開是半袋玉米碴子。
王獵戶的小孫子舉著紅辣椒,辣得直吸溜鼻子:“爺爺說,英姐熬湯要放最辣的!”
林英望著堆在牆角的雞蛋、藥材、甚至半塊臘肉,心口的玉墜微微發燙。
空間裡的川貝苗正舒展新葉,寒潭水倒映著她的臉——和穿特警服時一樣,下頜線繃得像把刀。
她摸了摸李桂蘭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老人的掌心不再滾燙,卻還帶著病後的薄涼。
“娘的藥得接著喝。”她低聲道,目光掃過院中空地,那裡還堆著爹留下的獵具,“可空間裡的藥材長得慢,得找彆的進項。”
陳默就是這時候進來的,他藍布衫的袖口卷到肘彎,手裡提著個粗布包,露出半截石灰袋的邊角:“我在縣城見過養兔場,分產崽區、喂食區......”
他耳尖泛紅,把圖紙攤在石桌上,鉛筆在紙頁上劃出整齊的格子,“你說要今天動工,我天沒亮就去村東頭借了工具。”
林英蹲下身看圖紙,陳默的字跡工整得像刻出來的,連食槽的尺寸都標著“寬八寸,深五寸”。
她指尖劃過圖紙邊緣,那裡有塊淡墨的痕跡,像是被水暈開的,許是他抄圖紙時,筆尖沾了晨露。
“就按這個挖。”她抄起鐵鍬,凍土塊砸在地上發出“哢嚓”聲。
陳默跟著掄起鎬頭,兩人的影子在雪地裡拉得老長。
牆根突然傳來“劈啪”的算盤聲。
林英抬頭,見劉老三拄著拐杖站在豬圈旁,灰布衫裹得嚴嚴實實,手裡的算盤珠子撥得飛快。
他目光掃過林英手中的鐵鍬,又落在陳默攤開的圖紙上,嘴角扯出半絲冷笑。
“劉先生來看熱鬨?”林英直起腰,額角沁出細汗。
劉老三的算盤“哢”地合上:“養兔子?不如宰了燉湯補身子。”
他拐杖點了點新挖的土坑,“靠山屯祖祖輩輩打獵為生,沒聽說圈兔子能過活。”
陳默擦了擦額頭的汗:“劉先生沒見過,不代表不能活,我算過,一對兔子月產十隻崽,三個月就能......”
“陳知青書讀得多。”劉老三打斷他,目光在林英臉上打了個轉,“可有些事,不是算盤能算清的。”
他轉身要走,又似想起什麼,“對了,桂蘭妹子的藥,可彆斷了!要是夜裡咳得更凶......”
“劉先生。”林英彎腰從筐裡摸出個草籠,掀開蓋布,三隻雪團似的兔崽擠成一團
“這是我在山腳下的陷阱裡撿的,毛亮得像沾了霜,您說宰了燉湯,不如等它下崽,送您一對?”
劉老三的瞳孔縮了縮,他湊過去看,兔崽的耳朵粉得透亮,和山裡灰突突的野兔子截然不同。
“異種?”他嘀咕了一句,拐杖在地上戳出個坑,“我且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