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第三夜,山林黑得像浸了墨,雪粒子抽在臉上如碎玻璃刮過,刺得皮膚生疼。
寒風在耳畔尖嘯,卷著鬆枝斷裂的“哢嚓”聲,遠處偶有積雪塌落的悶響,像大地在低喘。
可奇怪的是,風聲越烈,林英耳中卻漸漸浮起一種錯覺——仿佛那風不是從林間穿行,而是從她顱骨內部刮過,帶著空洞的嗡鳴,像有人在遠處敲擊銅鐘,餘音黏在神經上甩不脫。
她伏在斷崖背風處,呼出的氣在眉梢、睫毛上迅速凝成白霜,睫毛一眨,便簌簌落下細碎冰晶。
指尖觸到臉頰,凍得發麻,唯有掌心緊握短刃的地方還存著一絲溫熱——那溫度竟像活物,順著血脈往上爬,與她劇烈的心跳共振。
她盯著雪地上那串深凹的熊爪印——爪尖足有三寸長,雪被壓出碗口大的坑,邊緣翻起的雪茬像炸開的冰花,這頭熊至少四百斤。
腳印旁還有幾處拖痕,是它拖著腐肉回洞的證據。
可她越看,那爪印越像某種符咒,深深烙進雪裡,也烙進她記憶的裂隙——昨夜夢中,她曾見自己赤腳踩在血泥中,腳印與這熊痕一模一樣。
“該收網了。”她低語,聲音被風撕成碎片。
她摸了摸綁腿裡的短刃,刃口是昨夜用寒潭水淬的,泛著冷冽的青芒,指尖劃過,竟有細微的刺痛感,仿佛那寒意能滲進骨髓。
刀冷,心卻燙,像體內有兩股水在逆向奔湧,撕扯著她的知覺。
空間裡那十個時辰沒白費,她對著石墩反複練習刺擊角度:熊鼻軟骨下是神經叢,捅進去能讓它瞬間失焦;頸側動脈藏在皮毛下兩指深,得借著撲擊的力道壓準位置。
她甚至能“聽”到刀鋒切入血肉的滯澀感,“看見”動脈噴湧的暗紅弧線。
可每當她閉眼,那畫麵又扭曲成童年灶台前的場景——父親剁骨,血濺上牆,像一朵朵盛開的梅,而她站在角落,手心全是汗,卻不敢擦。
熊洞藏在半山岩縫,入口堆著半人高的鬆枝,被風刮得沙沙作響。
那聲音起初如絮語,漸漸卻像有人在低語她的名字,斷續模糊,帶著濕重的鼻音。
她攀著野藤往下滑時,雪塊簌簌落進衣領,冰得她脊背一緊,牙關咬住才沒叫出聲——風聲正好蓋過動靜。
可她分明聽見,自己呼吸的節奏,正一點點被洞內那粗重的鼻息同化。
洞裡飄出腐肉混著腥臊的氣味,濃烈得幾乎化作實體,熏得她胃裡翻騰。
她摸出塊凍得硬邦邦的山核桃,輕輕磕在洞壁上,石屑簌簌落下。
“嗷——”洞裡傳來悶吼,帶著困獸的暴戾,震得岩壁微顫。
林英瞳孔驟縮——這熊根本沒冬眠!
黑影在洞裡翻了個身,油亮的黑背在幽暗中泛著濕漉漉的光,鼻息粗重如風箱,噴出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
那霧竟在洞口凝成一道模糊的人形輪廓,一閃即逝。
她攥緊短刃,等那熊晃著腦袋湊近洞口的刹那,突然撲了上去!
左手精準戳中熊鼻軟肉,那畜生吃痛仰頭,鼻腔噴出滾燙的血霧,濺在林英臉上,溫熱腥鹹——可那一瞬,她竟嘗到了鐵鏽味,像舔過刀鋒。
她借著這股力道翻上它後背,右手短刃順著下頜線往下一壓——“噗”的一聲,刀鋒切入皮肉,溫熱的血順著刀背流下,淌過她虎口的裂口,火辣辣地疼。
可那痛感卻像被延遲了半拍,先有血流,後有知覺,仿佛她的身體已不再完全聽命於她。
黑熊瘋狂甩動身子,爪子刮過她的褲腿,布料撕裂的“刺啦”聲刺耳,膝蓋頂住它肩胛骨的瞬間,骨頭相撞,震得她手臂發麻。
她死死勒住它脖頸,聽著動脈裡的血“突突”往外冒,節奏越來越緩,像漏風的鼓。
可那聲音漸漸與她自己的心跳重疊,又像遠處有人踩著鼓點逼近——是誰?
是山神?是父親?
還是她自己正從血泊中爬出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