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息,五息,黑熊的爪子漸漸鬆了,砸在雪地上震得岩縫簌簌落石,雪沫撲了她滿頭滿臉。
割熊膽時,她的手穩得像釘在石頭上,刀尖挑開皮肉的觸感清晰可辨,膽囊摘下的瞬間,一股苦腥味直衝鼻腔。
熊膽扔進空間的刹那,寒潭水自動漫上來,血汙“滋滋”融成青煙,蒸騰起一股淡淡的鐵鏽味——那味道竟與她夢中灶台的血味一模一樣。
剝熊皮更利索,刀尖沿著脊椎線走,皮張完整得能照見人影,毛尖還掛著細小的冰珠。
最後她彎腰扛起熊屍,肌肉繃得像鐵鑄的,肩胛骨壓著熊背,重量沉得讓她膝蓋微彎。
雪地裡立刻陷出兩排深腳印,每一步都發出“咯吱——咯吱——”的悶響,像大地在呻吟。
可她每走一步,腳底便傳來一陣異樣震動,仿佛地底有東西在應和她的步伐,緩緩蘇醒。
“有、有人!”村口了望的二蛋子突然尖叫,鼻涕泡都被凍裂了,“背、背了頭熊!”
村民們披著棉襖衝出來,馬燈的光星星點點,映在雪地上,拉出長長的、搖晃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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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子的棉鞋都穿反了,張獵戶舉著獵槍的手直抖:“這……這是熊?”
林英踩著齊膝深的雪走到曬穀場,熊屍“咚”地砸在地上,血花濺在孫老六一腳踹開的院門上,溫熱的血滴順著門縫滲入雪地,迅速凝成暗紅冰粒。
孫老六酒氣熏天,粗瓷酒碗摔在地上碎成八瓣:“女人獵熊?老祖宗的規矩是吃乾飯的?”
“規矩?”林英彎腰從熊嘴裡拔出兩根斷牙,甩在孫老六腳邊,“你說這熊是自己嚇死的?行啊,你明兒去林子裡撿頭活的來,我把熊皮給你當褥子。”
王獵戶蹲下身,用指腹蹭了蹭熊牙上的刀痕。
他打了三十年獵,虎口的老繭能磨破粗布,這時候卻像摸寶貝似的:“刀走的是動脈,偏半分就是皮外傷。”他抬頭看林英,眼裡的光比馬燈還亮,“丫頭,這手法,比我當年帶的三個徒弟加起來都準。”
人群炸開了。
李嬸子拽著林招娣的手直抹淚:“可算有肉吃了!”小栓舉著塊熊肉蹦躂,棉襖扣子都崩飛了。
林英抄起刀開始分肉,後腿肉塞進李桂蘭懷裡:“娘,燉湯。”前腿肉分給建國招娣:“烤著吃,管夠。”剩下的按戶分,唯獨跳過孫老六一戶。
“你敢!”孫老六一拍桌子,酒壺晃了晃,“我家也是社員!”
“想吃自己打。”林英擦了擦刀,刀尖挑起塊帶筋的肉,“明兒我帶建國去後山,你要是能獵到兔子,我分你半塊。”
陳默不知什麼時候擠到跟前,手裡捧著碗薑湯。
他眼鏡片上蒙著層白霧,耳尖紅得像蘸了辣椒水:“喝口熱的。”林英接碗時,他瞥見她指尖裂著血口,血珠在薑湯裡洇開,像落進琥珀的紅梅,喉結動了動,終究沒說話。
林建國蹲在熊皮邊上,摸著毛茬子小聲問:“姐,咱家冬天……不冷了吧?”
林英揉了揉他凍紅的耳朵,目光掃過曬穀場上的人群,掃過遠處黑黢黢的山林:“不冷。往後啊,這山裡的東西,誰也搶不過咱們。”
雪停了,月亮從雲縫裡鑽出來,把熊皮照得油光水滑,毛尖的冰珠折射出銀芒,像披了層星河。
林英正往屋裡搬熊肉,院外突然傳來踢門聲,沉悶如鼓,一下一下砸在門板上,夾雜著粗啞的嗓門:“林英!開門!”
她頓住腳步,指節微微發白。轉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獵刀。
那喊聲未落,她已聽見門縫下滲進一絲異樣——不是風,是呼吸。
沉重、濕黏,帶著肺葉撕裂般的雜音,像一頭老獸在暗處喘息。
更詭異的是,門板投下的影子,竟在月光下微微起伏,仿佛門外站著的不是一人,而是一頭蜷伏的巨獸,脊背隨呼吸緩緩拱起,影尖直指她心口。
刀鞘上的狼頭刻痕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在替她應下這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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