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的雪比往年來得更早,靠山屯的老榆樹上掛著冰棱,像一排凍硬的刀。
寒風刮過時,冰棱相撞發出細微的“叮當”聲,像是誰在遠處敲打鐵片。
林英哈著白氣站在自家後院,手裡的鐵錘砸下最後一根木樁,“咚”的一聲悶響震得掌心發麻,驚飛了屋簷下縮著脖子的麻雀,撲棱聲攪碎了雪地的寂靜。
她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指尖觸到粗布手套上磨出的毛刺,冷意順著指縫鑽進袖口。
三間通聯的豬圈在雪地裡支棱著稻草頂,土坯牆抹了新泥,濕泥表麵結了一層薄霜,踩上去咯吱作響。
排水溝從牆角蜿蜒出去,凍成細蛇似的冰,在陽光下泛著青白的光,摸上去滑得像玻璃。
“英丫頭,你這是……”王獵戶拎著半筐山核桃湊過來,雪靴在泥地上踩出兩個深印,鞋底還帶著林子裡的鬆針和碎冰碴。
他探頭往圈裡瞧,被林英伸手攔住——她屈指敲了敲腰間的玉墜,空間裡六團粉白的肉球立刻“轟”地湧出來,蹄子踏在稻草上發出窸窣的響動。
小豬崽拱著稻草哼哼,短尾巴卷成小毛球,油亮的皮毛在雪光裡泛著蜜色,像剛出爐的糖糕。
林英彎腰撈起一頭,指腹蹭過它軟乎乎的耳朵,那觸感像揉一團溫熱的棉花,小豬哼唧著往她懷裡蹭,呼出的熱氣撲在她手背上,帶著奶腥味的暖。
院外突然炸開一片抽氣聲。
不知何時圍了半圈村民,李嬸的藍布頭巾被風吹得亂飄,她扒著籬笆尖兒,凍得發紫的手指勾著木刺:“這是野豬崽?咋長得跟團麵劑子似的?”
“買的。”林英聲音清亮,回蕩在雪地裡。
她偏頭看向人群裡的孫老六——老獵戶背著手站在最後,皮帽子壓得低低的,胡子上沾著冰碴,呼出的氣在帽簷結了一圈霜花。
他喉結動了動,像吞下一口冷鐵。
往年這時候他早該帶著獵戶隊進山打野豬了,可今冬雪深過膝,他在林子裡轉了三天,連個狼爪印都沒見著。
腳底的凍土硬得像鐵,獵夾一個沒響,隻帶回隻凍僵的野兔。
他梗著脖子哼:“女人家懂個屁!豬都分不清公母,養出來也是瘦得見骨頭!”
林英沒接話。
她單手托住小豬,另一隻手輕輕翻開後腿——粉嫩嫩的肚皮上,公母特征一目了然。
皮膚薄得能看見底下淡青的血管。
“公的,三天後閹。”她從兜裡掏出把曬乾的艾草粉撒進食槽,草末落地時揚起細塵,帶著一股清苦的藥香,混著稻草的乾香和豬崽的奶味,竟不顯刺鼻。
王獵戶湊過去嗅了嗅,老樹皮似的臉突然綻開笑:“這味兒對!我家老母豬上個月鬨痢疾,要是早有這草……”
“姐!”林建國喘著粗氣從院外跑進來,棉褲膝蓋沾著草屑,臉頰凍得通紅,鼻尖掛著一粒雪珠。
林英蹲下身,替他擦掉那點冰涼,粗糙的指腹蹭過他凍裂的鼻翼。
十二歲的小子瘦得像根麻稈,可眼裡燒著團火——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在弟弟眼裡看見光。
“那你咋說?”
“我、我說這叫‘生產勞動’!”林建國梗著脖子,聲音發顫卻倔強,“姐說年底分紅能買新棉鞋,比他爹打獵換的布靴子暖!”
圍觀的人哄笑起來,笑聲在冷空氣中炸開,又迅速被風卷走。
孫老六的皮帽子晃了晃,轉身往家走時踢飛塊雪疙瘩,冰殼碎裂的脆響像一聲悶哼。
林英望著他佝僂的背影,手指在玉墜上輕輕一按——空間儲物間裡,半袋玉米粉和骨粉沉得壓手,指尖拂過那粗糲的麻布袋,心裡卻踏實。
她把裝著野菜的竹筐塞給林建國:“今晚加半把玉米粉,記著跟小栓說,豬食要煮軟乎。”竹筐邊緣的毛刺紮了下掌心,她沒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