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之率先走進驛站,跟裡頭的驛卒低聲交代了幾句,又塞了點碎銀子。他轉頭對眾人道:“男的住東廂房,女的住西廂房,老弱婦孺優先挑靠窗的鋪位,通風。”
兵卒們搬來幾筐乾餅和水罐,周牧之特意讓驛卒多端了兩碗熱粥。
粥熬得稀爛,飄著幾粒米糠,卻是這一路上唯一的熱食。他親手遞給趙燕飛和張鬆白的娘:“老人家身子弱,先喝點熱的暖暖胃。”
沈老爺接過粥碗,指尖碰著溫熱的碗沿,難得說了句軟話:“多謝周總管費心。”
張鬆白的娘更是感激得抹眼淚,拉著周牧之的手絮絮叨叨,說儘了好話,從“周總管是大好人”說到“將來一定有好報”。
張鬆白幫著堂弟張鬆年扶弟妹坐下,又給爹娘遞了乾餅,轉頭就瞧見柳煙兒站在角落,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那兩碗熱粥,喉頭動了動。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遞過去一塊乾餅。餅硬得硌牙,這是他打算存下來當備用糧的:
“先吃點,明天還要趕早路。”
柳煙兒接過餅,沒說話,卻悄悄往他身邊湊了湊。如今張鬆白有周牧之這層關係,跟著他,總比自己孤零零的強。
張靈犀也覥著臉湊過來,小聲要吃的。這幾天她都沒吃什麼東西,早就餓壞了,小臉蠟黃蠟黃的。
沈音扶著趙燕飛坐在西廂房的鋪位上,鋪著乾草,倒不算太硬。
張漣漪乖乖地坐在旁邊,小手抓著衣角,不吵不鬨的,趙燕飛越看越喜歡,拉著她的手摸了摸。
沈硯正幫著父親整理隨身的小包袱。裡麵隻有幾件打了補丁的換洗衣物,還有沈老爺珍藏的半卷舊書,書頁都泛黃了。
沈夫人拉著沈音的手,小聲道:“那位周總管,看著像好人。”
“嗯,”沈音點頭,“早年在京中相識,張鬆白幫過他一次。”
她頓了頓,看向窗外——夜色漸濃,驛站的燈亮了,昏黃的光映在地上,“往後路上,有他照拂,能少些苦頭。”
沈硯冷笑一聲,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屑:“張鬆白倒有幾分運氣,隻是這般靠舊情度日,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沈音沒反駁——便宜大哥說得對。
可眼下這流放路,能有幾分運氣,已是難得。
就算她是個鐵人,短短幾天發生這麼多事,她也真的疲倦了。
又要想方設法的護住書中女主張漣漪,又要提防蠢貨的張鬆白和不長腦子的柳煙兒……
關鍵還有個專門針對張漣漪的超雄女張靈犀。
年紀小小,就會殺人。
和超雄根本沒區彆。
所以現在能稍微放鬆,她打心底感激周總管。
入夜後,驛站裡靜了下來,隻有院角的蟲鳴“唧唧”地叫著,伴著兵卒巡邏的腳步聲,“踏踏”地響在院裡。
張鬆白睡不著,索性起身走到院裡。剛巧撞見周牧之在抽煙袋,煙鍋裡的火星在夜色裡明滅。
“周兄,”他走過去,聲音壓得低,“白天多謝你了。”
周牧之歎了口氣,吐出一口煙,煙霧在夜色裡散成淡白的霧:“謝什麼,當年若不是你,我哪能在京城立足。”
他磕了磕煙袋鍋,火星落在地上,瞬間被風掐滅,“隻是我得提醒你,你們兩家是罪臣家眷,身份本就特殊,沿途盯著的人不少,我能護一時,護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