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西宮之中,曹操坐在大殿之內。
殿中隻他一人。
沒有點滿室蠟燭,隻有屏風左右兩側各點了盞龜鶴延年宮燈。
瑩瑩燭火不能讓整個大殿透光,映照著曹操麵無表情的臉,一半陰影,一半明亮。
虎衛節從將荀或說的話,都一一報告給了他。
聽到樹與蔓的交織,曹操無動於衷。
聽到荀或毫不猶豫吞藥自儘,曹操臉色微微有些動容。
聽到荀或寧願要看著大漢殘陽而死,他眼神中甚至閃過一絲出奇憤怒。
為什麼。
文若。
你就一定要為了那腐朽的大漢去赴死呢?
孤已經給了你最後的機會了啊。
曹操長歎了一口氣。
深沉的目光最終,終究變成了一抹惋惜以及痛苦的緬懷。
“將“大漢”尚書令厚葬了吧。”
曹操重重地說了那句大漢,然後又補了一句:“對外宣稱,荀令君操勞國事多載,積疾而亡。”
“唯。”
節從領命而去。
等人出去之後,曹操將手撐在桌上,扶額拍桉,臉色陰沉。
節從沒有說。
魏公在派他去的時候曾經交代過。
若荀令君請求最後再麵見他,就一定要把荀或帶來他麵前。
但直到最後死去,荀或都不願見他一麵。
曹操得知荀或的選擇,心中五味雜陳,充滿了難受、悲傷、憤怒、追憶等等複雜的情緒。
荀或對他失望。
他又何嘗不對荀或失望?
這大漢破敗的江山,有什麼好拯救的?
若無孤。
大漢豈能延續至今?
是孤一人,苦苦支撐著這凋零破敗的江山,令它再續數十載。
天下世間無孤這般功績者。
未來天下也將再無孤這般人。
孤稱公,哪怕稱王,又有何不可?
文若啊文若。
你終究是選擇了錯誤的道路。
那從今日起,孤與你,就此道彆吧。
曹操默然許久,微風吹拂進殿堂,引得燭火微蕩。
明暗交織的臉上已滿是平靜。
他的子房。
終究離他遠去了。
......
......
大漢建安二十一年,天下依舊不太平。
江東孫權合肥失利之後,劉備派使者前去安撫,並且希望他能夠重新整頓兵馬,再北攻合肥。
之後劉備把駐紮在江陵的黃忠兩萬人馬撤至江州,由太史慈統領。
其實這個時候太史慈的年齡已經很大了。
曆史上他早在十年前的建安十一年就已經病逝,享年四十一歲。
但如今多活了十年,也許是因為曆史上他駐紮在建昌海昏等南方地區,受毒蟲瘴氣影響而病故。
現在他常年駐紮在荊州和益州地區,有良好的醫藥保證,令他多活了十年。
劉備早期跟隨的武將當中以關張為首,其次就是太史慈,再次才是趙雲,因而關張在前線的時候,太史慈成為了他的後方柱石。
此時加上最早從荊州調離的三萬人,加上現在的兩萬,荊州已經被調走了五萬人,後方變得非常空虛。
因為南陽八萬軍被曹洪徐晃看住,江夏水軍五萬加上趙雲一萬郡兵,這些都是布置在前線的兵馬,劉備從荊州抽調了五萬人之後,意味著後方隻剩下散落在各地的一萬餘郡兵。
再分配到各郡,每郡郡兵數量也就那麼一兩千人。
荊南六郡除借給孫權的桂陽郡以外,另外五郡形同虛設,荊北五郡,南陽、章陵、江夏、西陵四郡有沉晨軍、黃射軍、趙雲軍看守,至關重要的南郡則一下子空虛起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荊州表麵上唯一能夠調動的兵馬,就隻有江夏水軍了。
孫權得知消息,怒不可遏。
雖然劉備派使者前來安撫,但前腳安撫,後腳就把南郡兵馬調走,意義顯然不言而喻。
因合肥慘敗,孫權在劉備心裡重要程度再下一個檔次,隻留下不善陸戰的江夏水軍看守著江夏和南郡的長江防線,頗有些看不起他的意味。
但由於關中前線態勢尚不明確,劉備在益州的具體兵馬調動他也不知道實情,因此也不敢造次。
隻能一邊寫信給曹操祝賀曹操上位魏公,一邊又給劉備遣使表明了等他準備好就會繼續打合肥的恭順態度。
劉備這邊的情況局勢其實比較明朗。
首先是除了不能調動的南陽軍和江夏軍以外,其餘兵馬幾乎被抽空,全都去了江州。
但他並不是直接把這些兵馬帶去了後方藏起來,而是虛虛實實,陸陸續續又利用益州兵馬和馬超征到的羌人氐人,進行了虛實變幻。
一頓操作之後,他的關中前線湧現出了十二萬大軍,僰道後方,卻藏了五萬人馬,益州的兵馬一下子就達到了二十餘萬。
這些兵馬除了前線的部隊和後方藏的部隊以外,尚有在荊南平叛的部隊,以及各郡和江州留守的部隊。
一線主力不多,總計也不過十萬人,其餘都是二線郡兵或者少數民族隊伍。
隻是經過數年軍隊改製和整頓,即便是二線郡兵,戰鬥力應該也能和江東主力陸軍一戰。
所以劉備並不擔心孫權會忽然發動襲擊。
其次是前線虛實。
十二萬大軍當中,主力部隊依舊是關張的五萬精銳以及一萬騎兵,接著就是一萬賨人軍,剩餘的全是羌人和氐人。
憑借著馬超的威望,武都羌人望風而投,一下子為劉備擴充了數萬人馬。
不過劉備也知道這些羌人氐人一是士氣不高,他們來投全看在馬超威望上,不一定會為他死心塌地打仗。
二是戰鬥力不強,遊牧性質導致他們的紀律遠不如漢人那麼嚴明,湊個人頭數打打順風仗還行,真與曹軍精銳打,無異於找死。
所以劉備一麵對全軍上下頒布了獎賞製度,以增加大軍士氣。一麵把軍隊退至武都、漢中一帶,令馬超為羌氐統帥,雷定等人副將,加緊訓練士卒。
因而現在關中的局勢就是曹軍的夏侯惇和於禁大軍堵住了褒斜道與陳倉道出口,和關羽張飛對峙,另外一邊曹操親領大軍駐紮在天水一線,與駐紮在武都下辯的劉備進行對峙。
雙方包括自己主力,異族大軍,收納的叛軍,乃至於二線部隊加起來三四十萬人,兩邊勢力犬牙交錯,不時來回試探,大規模戰爭沒有,小規模纏鬥不斷。
一直到建安二十一年八月,在對峙了八個月後,曹操才終於積攢了一波糧草,開始進軍鹵城,親領大軍過鹵城南戎丘抵達了下辯外固山亭。
固山亭為下辯以北四十裡處的一處鄉亭,此地道路兩側為茂密丘陵山脈,劉備軍之前在此駐紮,聞知曹軍至,撤至後方。
從西縣至下辯有二百餘裡,且沿途俱是山路,中間鄉亭無數,劉備在兩側山嶺以及各亭中布置了大量崗哨、斥候、烽火台以及營寨,連綿百裡。
到固山亭之後,距離下辯就隻剩下赤亭、丘北亭、武街三個亭鎮。
曹軍步步為營,劉備軍步步後退。
司馬懿向曹操獻計,他認為劉備軍步步後退,必然是在誘敵。
不如采取反誘敵之計,遣先鋒攻打赤亭,一旦劉備追至,則立即羊裝敗兵撤退,趁機伏擊。
曹操遂遣張郃為先鋒,領五千人直撲赤亭而去。
張郃至,赤亭守軍果然望風而逃。
曹軍一路追趕。
半路斜刺殺出張飛,將曹軍打得大敗,狼狽逃竄。
見此情形,張飛得意洋洋,繼續追趕。
不料中了司馬懿奸計,在固山亭遭遇埋伏,反倒是折損了不少人馬。
張飛逃回下辯,劉備隻能固守。
之後曹軍圍攻下辯月餘,屢次挑釁,劉備不為所動,最終圍城兩月後曹軍自行散去。
建安二十一年十月,曹軍退去後,劉備痛定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