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裡雅斯特號緩緩調整姿態，最終懸停在距離那座“鳥居”幾十米的水域。楚子航站在舷窗前，黃金瞳銳利地掃視著這座沉沒的城市，為這座城市進行速寫。
沒有任何征兆，深潛器後方舷窗的視野驟然被一片巨大無比的、蠕動著的深紫色陰影完全遮蔽！那陰影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仿佛從絕對的黑暗中憑空湧現！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伴隨著劇烈的撞擊傳來！整個迪裡雅斯特號如同被攻城錘擊中，猛地向前方傾斜、翻滾！
“警報！尾部遭受重擊！姿態失控！”控製台瞬間被刺耳的警報紅光淹沒！
透過劇烈搖晃的舷窗，三人驚駭地看到，數條粗壯得如同遠古巨蟒、覆蓋著吸盤和角質尖刺的巨大觸手，正死死地纏繞在深潛器的尾部外殼上！吸盤如同巨口般吸附在金屬表麵，發出摩擦聲！觸手的源頭，隱沒在探照燈光柱邊緣的黑暗裡，隻能看到一個龐大得如同移動山巒的模糊輪廓和一雙在幽暗中冰冷的巨眼！
“該死！是巨型頭足類！它把潛艇當獵物了！”愷撒怒吼著，雙手在劇烈晃動的操控台上拚命操作，試圖穩定姿態或啟動推進器掙脫。
然而，大王烏賊的力量超乎想象！它那纏繞著深潛器的巨大觸手猛地向後一扯，同時身體在黑暗中爆發出驚人的推進力！
“推進器失效！被纏住了！我們被它拖著走！”愷撒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驚怒。
失控的迪裡雅斯特號，在深海巨獸無可匹敵的蠻力拖拽下，如同被投石機拋出的石彈，徹底失去了控製，船頭不再朝向巨塔或廢墟，而是……徑直朝著那座“門”，加速衝撞過去！
穿越“門”的瞬間，路依依感受到了一股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震顫，如同最細的羽毛拂過靈魂深處，又像是一道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過她的脊椎。這震顫並非來自物理衝擊，而是某種……規則層麵的觸碰。
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她的意識仿佛被強行拔高了一瞬，穿透了深潛器的鋼鐵，穿透了萬米深海的黑暗，直接“看”到了那扇門——不，是“看”透了那扇門構成的、無形的界壁！
在那界壁之後的無垠黑暗與冰冷規則中，她“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不是物理存在的眼睛，而是一種純粹意誌的凝聚，一種古老到超越時間概念的存在的“注視”。那雙“眼睛”巨大得無法形容，其顏色是淡漠的、仿佛蘊含了億萬星辰生滅的淡金色。它沒有情緒，沒有善惡，隻有一種俯瞰塵埃般的、絕對的漠然與難以想象的威壓。
這“注視”僅僅持續了億萬分之一秒，甚至可能更短，短到路依依無法思考，無法恐懼，隻能被動地“接收”到這一瞥。
輕微的震顫消失了，那雙淡金色的“眼睛”也隱沒於無邊的黑暗規則之中，仿佛從未出現。
“sakura？怎麼了？”繪梨衣清泠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她仰著頭，純淨的眼眸裡映著路明非略顯孤峭的側影。路明非緩緩收回投向遙遠海平線的目光。那雙眼睛如同覆蓋著亙古寒冰的深湖，無善無惡，淡漠得令人心悸。海風撩起他額前的碎發，卻未能在那雙瞳仁裡激起絲毫漣漪。
“沒什麼。”他的聲音低沉平穩，毫無波瀾，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隻是……想去海上看看。”在說這句話之前，他的視線曾有過一個極其短暫的凝滯，仿佛穿透了海天相接的灰藍色幕布，捕捉到了某種無形無質、卻真實存在的“東西”。
“一起去。”繪梨衣眼神裡是不容置疑的堅持和一絲擔憂。她敏銳地捕捉到了他剛才那刹那的異樣，雖然無法解讀，但本能地想要跟隨。
路明非沒有言語，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
“繪梨衣大人，海域情況不明，還請……”附近幾名蛇歧八家的精銳成員立刻上前一步，試圖勸阻。他們的聲音帶著焦灼和敬畏。繪梨衣聞聲，倏然轉頭。方才看向路明非時的純淨和堅持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冰冷的威壓。那眼神銳利如刀，無聲地掃過眾人，帶著不容違逆的震懾力。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勸阻的話語被硬生生扼在喉嚨裡，那幾個身經百戰的精英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臉色微白，紛紛低下頭顱，噤若寒蟬，再不敢發一言。
路明非對身後的暗流湧動置若罔聞，率先踏上了岸邊隨著海浪輕輕搖晃的白色小艇。船身是為繪梨衣特製的，線條流暢優美。他回頭，伸手將繪梨衣拉上船。引擎發出一聲低沉的歎息，小艇緩緩推開墨綠色的海水，犁開一道白色的尾跡，載著沉默的少年和他身邊安靜如畫的少女，駛向了那處海域。
在將迪裡雅斯特號推入那扇“門”後，那隻大王烏賊就似乎受到了什麼驚嚇立刻逃走了，而一個巨大、扭曲、非自然的輪廓，如同從噩夢中浮現的巨獸骨骸，緩緩撞入了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迪裡雅斯特號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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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撒迅速調整探照燈功率，更強的光柱猛地刺破黑暗，將那龐然大物的全貌粗暴地揭開——
一艘巨大的、早已失去所有生機與形態的鋼鐵巨輪，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斜插在海底嶙峋的礁石與淤泥之中。它曾是破冰船“列寧號”，象征著人類征服冰海的雄心，如今卻成了深海永恒的囚徒。
而覆蓋它的，是比死亡本身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景象。
整艘船體，從斷裂的龍骨到扭曲的甲板，從傾覆的艦橋到鏽蝕的炮位，都被一層厚厚的、蠕動著的、灰白色與暗褐色交織的活體外殼完全包裹。那是億萬年未曾見過陽光的深海貝類以及更多無法辨認的奇異軟體動物——它們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每一寸鋼鐵，層層疊疊，如同給沉船披上了一件不斷生長、呼吸的詭異“肉毯”。這些貝類在強光的刺激下，微微開合著外殼，露出內裡濕滑黏膩的軟肉，像是在無聲地咀嚼著沉船的遺骸，又像是在對不速之客展示它們恐怖的口器。船體原有的棱角早已被這些生物沉積物徹底抹平，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臃腫而滑膩的流線型。探照燈光打在貝殼表麵，折射出濕漉漉、油膩膩的、冰冷而詭異的光澤，仿佛整艘船正在分泌著某種粘液。
“天呐……這就是……列寧號？”凱撒的聲音有些奇特，“看起來有點……”
“惡心。”楚子航說出了他沒有說出的話，“這裡奇特的生態環境應該就是依靠這些貝類建立起來的，通過無氧的化學反應生產蛋白質。而蛋白質對於那些海洋生物來說是最重要的營養來源，魚群靠吃這些貝類產生的蛋白質為生，捕食者則靠吃魚群為生。因為有了這個蛋白質的工廠，深海中才能形成這種詭異的生態環境。”
“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我們的目標了，龍類胚胎……就在我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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