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徹底合攏,劇場內的燈光次第亮起,將觀眾從那個壓抑無聲的世界拉回現實。周圍的掌聲稀疏響起,更多的是人們沉浸在劇情中的低聲議論和歎息。
繪梨衣卻依舊怔怔地望著舞台,暗紅色的眼眸裡充滿了未散的震撼和一絲迷茫。她精致的小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消化剛才看到的一切。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拉了拉路明非的衣袖,仰起臉,小聲地問:
“sakura……最後回到那個椅子上坐著的,是哥哥,還是弟弟?”
路明非的目光從空蕩蕩的舞台收回,落在繪梨衣寫滿困惑的臉上。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嘴角牽起一個極淡、幾乎看不出弧度的笑,避開了直接回答:“誰知道呢。或許……已經不重要了。”
繪梨衣對這個模糊的答案並不滿意,她努力回想著那個歸來身影帶給她的感覺,那種冰冷刺骨的恐懼感仿佛還縈繞在身邊。她下意識地抱緊了路明非的手臂,仿佛這樣才能驅散那寒意。
“他……好像很生氣,”繪梨衣的聲音帶著一點心有餘悸,“整個人都變得……好可怕。和之前的哥哥,還有弟弟,都不一樣。”
路明非沉默了片刻,他能感受到繪梨衣微微的顫抖。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低聲道:“嗯,他確實很生氣。”
繪梨衣感受到了他語氣中的異樣,但又說不清是什麼。她想了想,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一個更宏大、也更孩子氣的問題:“那……他們的國家呢?後來怎麼樣了?那些……住在那裡的人。”
這一次,路明非沒有立刻回答。他抬起眼,望向劇場高高的天花板,目光有些悠遠,仿佛穿透了屋頂,看到了某個遙遠時空的景象。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
“那個國家啊……後來經曆了很多很多事情。戰爭,和平,繁榮,衰落……反反複複。”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閱儘滄桑的疲憊,“但最後,生活在那裡的大多數人,依舊像過去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說不上幸福,但也說不上不幸的日子。”
她眨了眨眼,還在努力思考“說不上幸福,也說不上不幸”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狀態。路明非卻已站起身,順勢也將她拉了起來。
“走吧,繪梨衣,表演結束了。”
在劇場的另一端,路依依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當舞台上的“王”吐出那個冰冷的“殺”字時,她看到的,遠不止是象征性的表演。
在她的“視線”中,那幾位率先領命、衝出大殿的“臣子”,身形在衝出舞台光域的瞬間便開始扭曲、膨脹。華美的袍服被撐裂,人類的形體在某種古老力量的驅使下發生駭人的畸變——堅硬的鱗片刺破皮膚,脊骨撕裂延伸成巨大的骨翼,頭顱變形,化為猙獰的龍首!他們化身為威嚴而恐怖的巨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那咆哮聲並非單純的獸吼,而是蘊含著“王”的怒火的宣言,如同實質的音波,撞擊著路依依感知中的“世界”壁壘。
緊接著,她眼前浮現的,是遠比舞台布景宏大千萬倍的末日圖景:
天傾西北,地陷東南。並非比喻,而是她感知中真實發生的恐怖景象——西北方的天空仿佛整體塌陷下來,露出混沌虛無的底色;東南方的大地則轟然沉降,化為無儘的深淵。緊接著,從世界的四麵八方,濃重如墨的烏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洶湧而來,迅速覆寫了整個蒼穹,日月星辰的光芒被徹底吞噬,白晝化為永夜,隻有不時撕裂天幕的慘白閃電,能短暫地照亮這陷入絕境的人間。
暴雨傾盆,幾乎無止無歇。豆大的雨點裹挾著寒意和某種不祥的氣息,被狂風抽打著砸向滿目瘡痍的大地。在這暗無天日的暴雨和連綿的霹靂聲中,大地開始劇烈震動。山嶽崩塌,平原開裂,江河改道,曾經熟悉的世界地貌被恐怖的力量肆意揉捏、重塑。
那些在最初地震中僥幸存活的生靈,還來不及為逝去的親人和家園哭泣,更巨大的災難接踵而至——洪水。因地震而改道或決堤的江河,加上似乎要填滿整個世界的暴雨,彙成了吞噬一切的渾濁汪洋。洪水沿著地震撕裂出的新河穀咆哮奔騰,將殘存的高地變成孤島,將無數掙紮的生命卷入深淵。
一些幸存者攀上搖搖欲墜的山峰或殘存的建築頂端,在狂風暴雨和滔天洪水中,向著記憶中王都的方向,發出絕望的祈求與哀嚎,渴望得到那位以悲憫著稱的“王”的垂憐與拯救。
但曾經那位仁憫的王,已經不在了。
在這天地劇變中,那些曾向“王”跪拜、表示效忠的存在——無論是劇中的“臣子”,還是路依依感知中蔓延開去的、山林間的毒蛇猛獸,乃至某些特定的人類族群——都開始發生不同程度的龍化變異。有的隻是額生小角,瞳現金色;有的則半身化為龍形,力量暴漲;更有甚者,在痛苦的嘶吼中完全蛻變為龍類的附庸或新的龍形怪物。他們的哀嚎與對新秩序的恐懼,混合著那些徹底臣服、獲得力量的龍化者的狂熱稱頌,形成一曲詭異而宏大的交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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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位端坐於雲端峰頂、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的新“王”,眼中沒有一絲仁慈。回應這些祈求的,是更加深重的苦難。地震不僅改變了地形,更撕開了深埋地下的古老裂隙,無數因帶著龍族血脈的毒蛇猛獸從地底蜂擁而出。它們適應了這惡劣的環境,甚至以洪水和混亂為樂園,向殘存的生靈發起攻擊。
幸存者們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與這些扭曲的龍化怪物搏鬥。他們在泥濘和洪水中掙紮,用殘破的武器,甚至用牙齒和指甲,去撕咬那些怪物的血肉。在這絕望的戰鬥和接觸中,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些幸存者開始出現龍化的跡象。皮膚浮現鱗片,骨骼扭曲變形,力量伴隨著痛苦異化而生。
這並非恩賜,而是詛咒與篩選。生存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倫理與秩序。為了獲得更強的力量,為了爭奪新“王”腳下那似乎能帶來庇護的有限土地和資源,這些開始龍化的幸存者,不僅要與地底湧出的怪物廝殺,更開始了彼此間的征戰與吞噬。他們爭奪著一切,也撕咬著同類,隻為了在那位冷酷新“王”製定的、弱肉強食的新秩序中,爭取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
而那位歸來的“王”,對這一切混亂與新生隻是冷漠地注視著。他離開了那座已然半塌的象征性王座,在崩壞的世界中邁步。最終,他選擇了一座在動蕩中兀自聳立、直插雲霄的孤絕山峰。山峰在他的力量下被重塑,頂端化為平坦的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