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九背著竹筐踏進萬毒坑時，最先撞上的是外層的淡青瘴——像蒙了層濕霧，吸一口就覺得太陽穴突突跳，頭暈得厲害。他趕緊掏出趙二給的清瘴散，倒出一點撒在破布上蒙住口鼻，粉末的清涼順著呼吸鑽進喉嚨，才算勉強壓下眩暈。可他知道，清瘴散隻剩半包，按劉師兄說的“毒龍草在坑底”，這點藥撐不了多久。
往裡走了半個時辰，淡青瘴漸漸變成墨黑瘴，能見度驟降到不足三尺，連身前的石頭都看得模糊。清瘴散的效果開始減弱，他吸了口瘴氣，喉嚨瞬間泛起甜意，像吞了口毒酒。陳九不敢再用清瘴散，隻能把破布浸濕，緊緊蒙住口鼻，可濕布堵得呼吸不暢，沒走幾步就開始喘氣，胸口悶得像壓了塊石頭。
他靠指尖那點微弱的靈力感應靈草，剛摸到一株葉片帶刺的植物，突然覺得小腿一陣刺痛——低頭一看，一隻指甲蓋大的黑蠍正趴在腿上，尾巴的毒針還嵌在肉裡。陳九嚇得趕緊把蠍子彈開，可毒液已經滲進去，小腿瞬間泛起青黑，疼得他倒抽冷氣。他摸出短刀，用刀尖挑開傷口，擠出黑血，又撕下破布纏緊腿，剛想起身，就聽到身後傳來“沙沙”聲——十幾隻黑蠍正循著血腥味爬過來，密密麻麻的，看得他頭皮發麻。
陳九隻能瘸著腿往前跑，腿腫得越來越厲害，每跑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跑了沒多遠，又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手腕——是毒藤！灰黑色的藤條像蛇一樣纏上來，越掙紮纏得越緊，藤刺紮進皮膚，一股麻痹感順著手臂蔓延，他的半邊身子很快就動不了了，連短刀都“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完了……”陳九心裡一涼，可看著爬近的蠍群，還是咬牙用沒麻的手摸索著抓住短刀，砍斷了毒藤。他撿起刀，不敢再停留，扶著旁邊的岩石慢慢走，走幾步就歇一歇，額頭上的冷汗混著血珠往下滴。
不知走了多久，陳九渴得喉嚨冒煙，看到前麵有片山澗，想都沒想就衝過去，掬起水往嘴裡灌。可水剛下肚，腹痛就像潮水般湧來，疼得他蜷縮在地上，嘴裡溢出黑血。他知道自己中了腐骨毒，隻能用手指摳喉嚨催吐，吐出的水帶著血絲，胃裡翻江倒海，連苦膽都快吐出來了。
緩過勁後，陳九繼續往坑底走，終於闖進了血紅瘴——瘴氣紅得像血，沾在皮膚上就起水泡，火辣辣地疼。他的靈力感應徹底失效，隻能靠手摸、鼻聞找毒龍草。毒龍草有淡淡腥甜，他循著氣味摸過去，發現草長在懸崖縫隙裡。
陳九找了根粗藤蔓，綁在腰上往下爬。爬到一半，藤蔓突然“啪”的一聲斷裂——是被瘴氣腐蝕了！他身體瞬間往下墜，慌亂中用手抓住岩石，指尖被磨得血肉模糊，鮮血順著指縫往下滴，才勉強掛在崖邊。他忍著疼，慢慢挪動身體，終於夠到了那株毒龍草，連根拔起塞進竹筐，再用儘全力爬回崖上，癱在地上半天起不來。
第二天，陳九的狀態更差了。半邊身子徹底麻了，隻能扶著石頭走，每走一步都要歇十息。他開始出現幻覺，看到娘站在麵前，笑著叫他“小九”，他伸手去抓，卻什麼都抓不到，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他摸出短刀，抵在脖子上——死了就不用再受這份罪了。可就在刀刃要碰到皮膚時，他想起娘說的“活著才有希望”，又慢慢放下了刀。
第三天，陳九徹底走不了了，隻能爬。手掌、膝蓋被岩石磨得血肉模糊，爬過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血痕。他靠鼻子聞毒龍草的腥甜，摸到一株就往竹筐裡塞。最後，他趴在地上，手指碰到一株毒龍草，剛想拔，卻發現草葉被毒藤纏過，已經發黑——是株殘株。他還是把草塞進筐裡，心裡隻剩一個念頭：多采一株是一株，哪怕不夠，也不想死在坑裡。
傍晚，陳九終於爬回穀口。竹筐裡躺著三株毒龍草，其中一株還是殘株。他渾身是血，衣服破得不成樣子，腿腫得像饅頭，連呼吸都帶著疼。路過的弟子繞著他走，沒人願意扶一把。
“喲，這不是陳師弟嗎？”劉師兄的聲音傳來，他帶著兩個跟班和負責查驗靈草的弟子，早就等在那裡。劉師兄蹲下身，看著竹筐裡的草，冷笑一聲：“才采到三株？還混了株殘株。按規矩，殘株不算數，等於隻采到兩株，該廢去氣感逐下山。”
陳九靠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他摸了身上的青石頭，石頭已經徹底變涼，沒有一點溫熱。
“不過，我這人一向心軟。”劉師兄假惺惺地說，“靈礦洞缺人挖礦，你要是願意去，我可以幫你求情，免了你廢修為的罪。”
陳九抬起頭，眼裡滿是血絲，麻木地點了點頭。他知道，靈礦洞有噬靈蟲，進去九死一生，可他已經沒有選擇了——至少不用再爬一次萬毒坑。
劉師兄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差點把他拍暈：“這就對了。明天一早，我讓人帶你去靈礦洞。”
看著劉師兄離去的背影，陳九閉上眼，心裡一片冰涼。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隻覺得身體越來越沉，意識也開始模糊——萬毒坑的罪，隻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