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紫薇殿,尋道可問天。
蓬萊靈犀地,三島有神仙。
頭頂烈日炎炎,海上微風習習,避風亭裡士紳官僚,文人雅士,說古道今,談笑風生。
一時間,有昂首吟詩者,有低頭懷古者,有遠眺思鄉者,文人氣氛十足。
當然,所聊最多者,也就是圍繞著眼前的蓬萊仙山了。
開始談的還是蓬萊仙山的曆史典故,神話傳說之類,可聊著聊著,聊到了海市蜃樓。
這個話題一出,無形中便引發了去年蓬萊仙島出現海事的事上,這一下引起士紳名流,文人騷客的話匣子。
畢竟那場海市蜃樓持續時間太長,整座登州府上下沒看到的人少之又少。
董其昌對如此神奇之事非常的感冒,認真仔細的聽在場之人的描述。
海市出現之前,登州城內白雲落地,如棉花般鋪滿大街小巷,城內庭院樓閣如浮空中,市民行於街道之上,有如雲中漫步。
午時北方海市漸顯,蓬萊閣遠處的雲海翻滾,在那翻滾的雲層中出現了一條細小的裂縫,在那裂縫的中間,先出現一個尖尖的塔。
然後就是高入雲端反射著七彩霞光的樓,廣闊無垠的巨城,城裡川流不息的仙家車馬,最後還出現沒有風帆,無比巨大的仙船……
聽得興起,董其昌奮起,對袁可立一拱手:“如此美景,怎能無詩作,禮卿乃親身經曆者,距離那海市如此之近,其中體會定是與他人不同,何不以此景為題作詩一首,以作留念。”
亭內眾文士齊齊起身,拱手垂裳躬身,同請袁軍門賜詩助興。
袁可立也被如此氣氛烘托的有些上頭。起身拱手:“雖然老夫是那海市的親曆者,又得諸位如此抬愛推薦,老夫隻好獻醜。”
見袁軍門願意賦詩一首,馬上有人高喊:“來人,拿紙筆來。”
亭外有人應聲,馬上有人送來筆墨紙硯,眾文人墨客紛紛動手,抬幾的抬幾,鋪紙的鋪紙,研墨的研墨。
袁可立起身走到窗口,目視北方,靜心沉思,回憶海市場景。
此情此景,在場所有人全都平心靜氣,鴉雀無聲,避風亭裡頓時落針可聞。
良久,轉身走到書幾前,提筆落紙,隻聽沙沙沙響,筆走龍蛇,一氣嗬成。
袁可立放下毛筆,拱手笑道:“臨時之作,未曾仔細推敲,大家見笑見笑。”
等袁可立離開書幾,退回位置喝茶,知府魯庭延來到書幾前,拿起宣紙,一目十行觀之。
隨大聲朗讀:“甲子仲夏登署中樓觀海市並序
餘建牙東牟,歲華三易,每欲寓目海市,竟為機務纓纏,罔克一覯。
甲子春,崐方得旨予告,因整理諸事之未集。又兩閱月,始鹹結局,於是乃有暇晷。
仲夏念一崐日,偶登署中樓,推窗北眺,於平日滄茫浩渺間,儼然見一雄城在焉。
因遍觀諸島,崐鹹非故形,卑者抗之,銳者夷之,宮殿樓台,雜出其中。諦觀之,飛簷列棟,丹堊崐粉黛,莫不具焉。
紛然成形者,或如蓋,如旗,如浮屠,如人偶語,春樹萬家,參崐差遠邇,橋梁洲渚,斷續聯絡,時分時合,乍現乍隱,真有畫工之所不能窮其巧者。
崐世傳蓬萊仙島,備諸靈異,其即此是與?
自巳曆申,為時最久,千態萬狀,未易殫述,崐豈海若緣餘之將去而故示此以酬夙願耶?
因作詩以記其事雲。
登樓披綺疏,天水色相溶。
雲靄洚無際,豁達來長風。
須臾蜃氣吐,島嶼失恒蹤;
茫茫浩波裡,突忽起崇墉。
垣隅迥如削,瑞采鬱蔥蔥。
阿閣疊飛檻,煙霄直蕩胸。
遙岑相映帶,變幻紛不同。
峭壁成廣阜,平巒秀奇峰。
高下時翻覆,分合瞬息中。
雲林蔭琦珂,陽麓煥丹叢。
浮屠相對峙,崢嶸信鬼工。
村落敷洲渚,斷岸駕長虹。
人物出沒間,罔辨色與空。
倏顯還倏隱,造化為元功。
秉鉞來渤海,三載始一逢。
縱觀臨巳申,渴腸此日充。
行矣感神異,賦詩愧長公。”
魯庭延讀完,亭裡叫好聲一片。董其昌上前接過詩作,字字研讀,細細品味,久久不能回神。
登州府教諭李為珩大呼:“如此佳作,當刻碑與做後世共賞。”
聽得李為珩呼籲,亭內眾文人墨客,官僚士紳皆附和:“對,此等雄文,當得刻碑傳世。”
董其昌從詩文中覺醒,也隨聲附和:“對,此等妙文,當立碑傳世,來人,筆黑伺候,老夫當親自書寫碑帖。”
董其昌,何許人也,知名的大書法家大畫家,其人書法字畫價值千金,一字難求。
如此書畫大家親自操筆書寫碑帖,其藝術價值無法估算。
如此盛事,怎可以假以下人之手,眾文人墨客親自上手,鋪開紙張,手壓四角。
董其昌握筆於手,氣沉丹田,運筆如飛似行雲流水,氣勢磅礴,幾吸間,一百七十如拳大字,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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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氣收筆,董其昌長舒一口氣,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
程風知道董其昌書畫雙絕,也伸長了脖子看,可惜啥也沒看見。
魯庭延等董其昌書寫完畢,才站出來提議:“諸位同僚,諸位賢達,本官提議,刻碑所需銀錢,由大家共同出資如何?”
眾人附和:“此等盛事,我等自當共同出資。”
馬上有人站出來:“老朽不才,願出銀五兩。”
“下官雖俸祿微薄,也願出銀一兩略表心意。”
“學生貧困,沒有多金,願出銀一兩。”
“草民慚愧,願出銀十兩。”
……
大家積極獻銀,在場三十餘人,共得白銀一百三十兩。
魯庭延笑道:“非常感謝諸位的慷慨解囊,現得白銀一百三十兩,刻字立碑九十兩足矣。”
由袁可立作詩並序,董其昌親筆書寫,觀海市詩刻碑立於避風亭,永傳後世共觀之的事,就這樣被確定的下來了。
九月十二,董其昌啟程南下南京,袁可立攜子袁樞,學生程風出城相送十裡,揮淚告彆。
送走了董其昌,袁可立馬上麵臨自己是否應召回京的問題?
程風知道,不管自己是否開啟忽悠模式,老師最後還是會應召的。
所以程風隻是象征性的。對老師進行了言語上的開導。並且說自己有感覺,老師的位置肯定不隻是個郎中。
程風提議讓師娘直接乘船到天津去等待。咱們師徒三人走陸路,遊山玩水慢慢的走,旅行能讓人心情愉悅,有利於身心健康。
咱們隻需要在十月初進入德州,十月中旬進入滄州,十月下旬進入北京就行,正好可以避開很多齷齪的事。
師徒商定行程,程風召集負責人開會,安排了下一步的行程安排。
臨了還單獨留下種花桂英,單獨交待:“桂英姐姐,你們到天津後如果有一京城姓沈的人家拿著沈老將軍的書信找上門去。
馬上安排3005艦把他們送到台灣淡水村去。到時提醒雲珠姐姐,不要打聽對方的任何消息。
注意兩點,第一,隻要人到,馬上離開,一分一秒都不能在天津耽擱。第二,他們不是移民是貴客,送到淡水村後一定要安排好住宿。”
九月十五日,袁可立,袁樞,程風,月兒,木蘭,馬哲武,王雲,袁家五位老卒,在環球郵政登州局一百騎士鏢師的護送下,分乘三輛馬車,輕裝簡從,前往萊州府。
宋氏帶著丫鬟婆子一眾人等,隨著種花桂英乘船走海路前往天津衛,劉有財在海河上買了一家小船廠,在豐年村,麵積不大,但有自己的碼頭,801艦,3005艦正好可以在小船廠靠岸。
當天子夜,艦隊進入海河,停靠豐年船廠碼頭。十六日上早,宋氏進入天津衛城,住進環球商行天津分行。
而袁可立程風一行,剛在萊州城裡吃過早餐,程風本想前往萊州府衙拜訪萊州府同知石三畏。
不想還沒有出門,萊州知府賀自鏡,同知鮑孟英,通判郭顯業等就上門拜見袁軍門。
程風聽見來的同知姓鮑,好奇的問:“石三畏石大人到哪裡去了?”賀知府告之:“石三畏石大人早在六月就調入京城為官,己經不在萊州府。”
賀自鏡得知麵前這個小孩就是石三畏口中的文登縣神童程知秋,更加的熱情了。
麵對賀自鏡的熱情好客,袁可立在萊州城停留了三天。
九月十九,萊州城門大開,萊州府各界名流齊聚西門,歡送袁軍門進京。
前往青州路途遙遠,中間有好幾次險地響馬橫行,對這段路的危險性,石三畏早有提醒。
而且四年前袁可立到登州赴任時,就是在這條官道同當時的白蓮教打過好幾仗,據說師母都親自上陣擂鼓助威。
程風一膽小怕死的人,身邊隻有一百騎兵哪裡放得了心,護衛隊又整合了萊州郵政鏢局的一百騎士鏢師,搞出了整整的二百騎兵。
萊州府又調了一百名府兵護送。身邊有了三百雄兵,程風才放了一點點心。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走了兩天才到青州,路上時不時的有流民出現,或是一家或是數家成一群的樣子。
車馬靠近青州城,三百騎兵入境,動靜實在太大,早早的就驚動了青州官衙。
結果就是青州府派出一百府兵,接管了萊州府兵的護送任務。萊州府兵連青州的城門都沒有的進,便被打發回了萊州府。
程風的商業之手剛進入青州,還沒有形成影響力,與地方官府還沒有形成真正利益關係。
袁可立帶著程風在青州官僚圈應酬了兩天,也算是幫學生站了台。
九月二十三,袁可立離開青州,前往濟南,原本程風是想轉道去泰安府登泰山的。
但是青州府衙知道袁軍門是進京赴任的,提前派人前往濟南通報了袁可立的行程。
這使得程風擔心,有心人會利用不正常行程做文章,對老師不利,不敢提議走泰安。自然打算登泰山的計劃,也就泡了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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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晃晃悠悠的又走了兩天,這一路上,程風發現流民明顯的多了起來,已經出現好幾幫數十人的隊伍。
大少仔細的觀察了這些流民的氣色,雖然都不怎麼好,但總體上感覺應該能支撐到青州去。
隻要是去找自家的,到了青州沒死的,青州商行就會負責提供粥食,那就有機會活下來了。
這一路行來,已經快進入山東腹地,但從肉眼能看到的情況,山東農村依然是蕭條嚴重。
四年前的白蓮教起義,搞得本就民不聊生的山東百姓更是雪上加霜,緊接著就是兩年的大旱,山東的百姓連氣都沒有機會喘一口。
能堅持到現在才開始出來小規模的逃荒潮,這已經是儘了百姓最大的努力了。
九月二十五日,一行人才到濟南城,離城十裡就被濟南府的府兵攔了下來,濟南知府樊時英早安排有府兵在此等候,青州兵也沒有進濟南府的機會,就被禮送回了青州。
大少跟著袁可立父子在濟南的官場應酬,也算是長了不少的見識。
在濟南知雲樊時英,同知蘇維梯的陪同下,公費遊玩了趵突泉,大明湖,秦瓊廟大佛山等名勝古跡。
可惜由於連年大旱,濟南的泉水也接近枯竭,趵突泉都突不出水來。可就算是看不到泉水,程風還是很喜歡趵突泉的清幽。
這日,一行人遊玩大明湖,來到大明湖南岸百花洲,見有一莊園,雕欄畫棟,亭院幽靜。
莊園正門大開,大門兩側有數十莊丁,丫鬟站立,正中有一老者,四五十歲左右,著一身月白道袍,身後有一青年相隨。
見袁可立一行到來,老者上前數步拱手笑迎:“聽聞幾位大人遊覽大明湖,想必會路過寒舍,老朽已在此等候多時。”
程風看著這老頭身後那雕梁畫棟的豪宅,暗自腹誹:天天都住在這公園裡,還好意思說是寒舍。
樊知府笑道:“袁大人,這位是原南京吏部郎中王象春王大人,今年剛致仕回鄉,居於此處問山亭。”
袁可立微笑拱手:“王大人,幸會幸會,老夫遊覽至此,多有打擾。”
王象春哈哈一笑:“袁軍門光臨寒舍,令問山亭栩栩生輝。”
程風看著這個老頭,心生疑慮:“這人竟然叫王象春,會不會是吳橋那個王象春?”
正疑惑不解就聽王象春道:“與文快來拜見幾位大人。”
王象春身旁那青年上前躬身行禮:“學生王與文見過袁大人,見過樊大人,見過蘇大人。”
王象春道:“這是犬子王與文。”
程風一聽,青年叫王與文,那就沒錯,定然是吳橋兵變的導火索之一王象春沒錯了。
袁可立微笑抬手:“王公子免禮。”
“謝大人。”王與文躬身謝過退到王象春身後。
袁可立招手叫道:“樞兒,虛穀過來拜見王大人。”
袁樞,程風上前躬身行禮:“學生袁樞,程風見過王大人。”
袁可立道:“這是老夫兒子袁樞,這是老夫的學生程虛穀。”
王象春笑著抬手虛扶:“二位公子免禮。”
“謝王大人。”袁樞,程風也退到袁可立身邊。
王象春笑道:“幾位大人請移步入寒舍品茶小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