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瞧著她極力隱藏在平靜麵容下的悲色,心下已是隱隱覺得不好。
知笙取過一柄火折子,點燃了房中紅燭。
而後目光巧妙地避開與南瑾的對視,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輕輕說了一句,
“多謝你。”
南瑾聞言,心中不免吃驚,“娘娘......?”
“多謝你明明有更好走的路,卻為了我,選擇將那條路徹底堵死。”
燭火被風吹得晃了晃,濺起幾星火花,隨即滾起一縷嫋嫋白煙消散。
南瑾一時微愣,然而心裡已是大抵明白了知笙所言因何為何。
但她怕會錯了意,總不好先開口點破。
知笙走到南瑾身邊,與她肩並肩坐著,慢慢道:
“若你一早就告訴皇上,你才是當年在雲蒙山救他的那個人,你如今又何止於妃位?而我這個皇後騙了他那樣久,若他知道了真相,多少也是會與我心生嫌隙的。”
南瑾的心猛地一沉。
便已是猜度到,她最不願發生在知笙身上的事,或許已經發生了。
知笙能用潑天的大道理來勸說南瑾不要與沈晏辭發生衝突爭執。
可她自己,卻注定是做不到了。
南瑾心中酸澀,緩聲道:“從前我初入宮闈,隻以為後宮之中的高門貴女皆是些‘虎豹豺狼’。我不敢輕信任何一人,生怕一步踏錯,便會落得萬劫不複的境地。
所以那時我對您說了許多謊,也藏了許多的小心思。可您卻從未與我計較過。無論經曆多少風雨,您一直都在護著我,護著我直到今日。”
她頓了頓,用明媚的笑意試圖緩和知笙的悲淒,
“人與人之間,能得一份真心相待在這宮中本就是奢望。我入宮的目的既然已經達到了,我又有什麼理由非要去說穿這種會傷害到娘娘的事?”
她再度牽起知笙冰涼的手,含笑搖頭,
“相比於冷冰且需要用無數算計去維護的高位,我更在乎的,是與娘娘之間這份難得的情誼。”
知笙露出一抹帶著自嘲的苦笑,搖頭道:“可這份‘真心’裡,也少不得我對你的算計。”
“不是算計。”南瑾沉聲反駁,“娘娘若要算計我,以您的謀略和地位,我隻怕早已沒了活路。對您來說,我的存在算是威脅。換作任何一個人處在您的位置,或許都會為求自保,想儘辦法悄無聲息地將我鏟除。但您不會。”
她目光堅定地迎上知笙,“您從未想過要傷害我。”
知笙略默了默,低語喃喃,
“怎麼不算傷害呢?”
她怔怔地轉過頭,看著窗外庭院中零落遍地的照殿紅,淡淡地說:
“旁人總覺得我待你好,處處維護你,是因為你長得像阿容。所以我才會把對阿容的思念,轉移到了你身上。”
她微微搖頭,“其實不是的,我隻是因為一早就知道了,當年阿容頂替的是你的身份。而我們南宮家,為了私心而所行的後事,卻也間接導致了你父母無辜枉死。
我心裡一直都覺得對不住你。所以我才會對你好,才會想儘辦法去彌補你。或許......也隻是為了求得自己心裡片刻的安寧,減輕一點負罪感罷了。”
燭光在她眼中跳躍,漸漸模糊了霧水淚意,
“但後來與你相處久了,我見你是那樣灑脫自在,鮮活無畏,為了心中所求甚至可以豁出一切去。我才漸漸發現,我對你的好,早已不再是單純的愧疚和彌補,而變成了真的欣賞你這個人。
欣賞你的堅韌,你的勇氣,欣賞你可以在這深宮中,活成我曾經也期盼活成的模樣。”
她回眸看著南瑾,唇邊終於漾開了如初的笑意,
“瑾兒,能與你成為交心的朋友,已是我成為皇後之後,在這宮中少有的歡愉事了。”
南瑾微微濕潤了眼眶,亦是鄭重頷首道:
“能得娘娘真心相待,亦是我此生之幸。”
知笙輕撫著她的臉頰,“你不是阿容,但你也是我的妹妹。所以接下來我要說的話,我希望你能靜靜聽下去。”
她緩一緩,道:“咱們離開金陵府已經兩月有餘,途徑十數城,每到一處,我都會拉著你和順妃她們,去當地名聲在外的酒樓、茶社坐一坐。
咱們去過的地方那樣多,所以即便皇上想要追查我究竟是從何處得知了當年的真相,也是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