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叔不會因為告訴了你實情而被人報複。我也相信,即便皇上知道了是誰與我透露了這許多,他也不會對祥叔做什麼。
畢竟木已成舟,殺人並不能滅口。而皇上,也從來不是一個會魚肉百姓的帝王。”
南瑾聞言心中百轉千回,不由輕輕歎了口氣,“所以娘娘還是與皇上說明了一切。”
知笙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道:“瑾兒,我與阿辭是年少夫妻,而他也的確親手害死了我的父親,更連累母親和阿容落得那般結局。我做不到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但你與我不同。”
她忽而緊緊攥住南瑾的手,語氣沉肅幾分,
“你在皇上心中一直都是有分量的。而你的父母也是死在了鎮國公手中,並非是皇上存心要害了他們。”
她迎視著南瑾驟然黯淡下去的眸光,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靜,
“容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果不是皇上,那年的中秋節你早就已經隨你父母去了,你連報仇的機會都不會有。”
窗欞外,月色更濃,漫著寒意流瀉入室。
案上紅燭燃燒成血淚,滴滴垂落凝結,宛如聲聲幽怨歎息。
“我與你說這些,並非是要你原諒皇上,要你與他舉案齊眉,做一對恩愛夫妻。我隻是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你對他所有的怪罪、怨恨,最後傷著的隻會是你一人。
而他依然是萬人之上的帝王,他不會為了你放棄他的皇位,放棄他的天下,更不會用他這條命,來讓你去討回所謂的公道。
咱們都是大懿的百姓,所以咱們會去指責婉音和蘭婼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心思歹毒。可細想想,她們又做錯了什麼?
她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隻因為大懿朝的一旨令下,便全部死在她們麵前。她們心裡的恨意,一點都不會比你少。
所以她們要報仇,所以她們會死。”
知笙靜靜望著南瑾複雜難辯的神色,搖了搖頭,
“瑾兒,你若與她們有了一樣的心思,你的下場,也隻會是如此。”
仿佛是在這一刻,南瑾才驟然明白了蘭婼生前與她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何意。
她們的確是在做著同樣的事。
站在蘭婼和婉音的立場上,為了北狄,她們沒有做錯任何事。
站在沈晏辭的立場上,為了大懿,他也沒有做錯任何事。
而這中間犧牲掉的無數百姓,無論造成他們滅頂之災的人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們死了,也就隻是死了。
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承受了冤屈,便停止轉動。
所以知笙後來輕聲對她道:
“你若肯守著這份舊日的情分,往後的日子,必定會過得順遂如意。”
南瑾卻是搖頭,垂眸苦笑道:“娘娘都做不到的事,我又如何能輕描淡寫地就擦去這一切,當它們從未發生?”
知笙定聲道:“人活著,難道隻是為了情愛這一件事嗎?男子可以為了功名利祿,為了天下大業,割舍放棄許多,且能為世人稱讚,流芳百世。
那麼,憑什麼女子就必須要守著愛意過完這一生,才能算得圓滿?”
她的視線落在熟睡的永馨身上,眼底深藏的失望與悲哀終於抑製不住地彌漫開來,
而她也隻是緩緩地,一字一字道:
“這皇宮,你我是出不去了。打從你入宮的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你選擇了接近權力的巔峰,借彼之刃為你父母報仇雪恨,你便注定要犧牲掉你的自由。
做了皇帝的女人,哪怕是死了,也隻能做天家的鬼。”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便如綺夢那般,她是做了許多錯事,但也的確被皇上傷透了心。我曾經向皇上求過,讓她跟著邵家葬了,免得入了妃陵攪弄不安。
可皇上卻是連這樣死後的自由也不肯給她,還是草草將她‘塞’進了妃陵。
瑾兒,咱們這一生,都不可能真正離開他。所以,我不勸你與他毫無芥蒂,我隻勸你......不要為難自己。”
話已至此,不過歸於一聲冷笑,再不說下去。
而南瑾隻覺得一顆心因著知笙的肺腑之言,像是化作了一葉扁舟,浮沉在碧波洶湧的江海之中。
它顛簸著,掙紮著,終於無可挽回地,一點一點沉下去,沉下去......
她們的人生,難道當真隻能如此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