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並非尋常墳塚那種沉澱的、厚重的陰涼,而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空”。
像一個本該盛滿水的陶罐,被人倒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個徒有其表的空洞外殼,在秋風中透著詭異的寂靜。
他停步在墓碑前,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下,虛虛懸停在墳塋上方一寸之地。
指尖微微顫動,一縷凝練如絲的精純靈力,無聲無息地自掌心透出,如同最敏銳的探針,悄然沒入鬆軟的封土之下。
靈力輕柔地穿透表層浮土,穿透想象中可能存在的腐朽棺槨......一路向下探尋。
空!
沒有棺木的朽木氣息,沒有骸骨經年沉澱的森冷寒意,更無半分屍變怨煞的邪異波動!
這青石堆砌的墳墓之下,除了冰冷的泥土和沉默的石頭,竟然空空如也!
“吊死......”江天低聲自語,腦海中再次浮現錢開描述他父親死狀時的驚恐與那根高懸的主梁,“空墳......那屍身去了何處?錢開......是真不知情,還是......”
線索似乎斷在這裡,但又隱隱指向了彆處。
黃皮子......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修繕一新的空墳,眼神沉靜無波,轉身下山,衣袂在漸起的寒風中獵獵作響。
“小灰~~”
江天口中輕聲呼喚,一道光芒閃過,小灰便出現在其肩頭。
“吱吱吱~~”
小灰一出現,便親昵的蹭了蹭江天的臉頰。
江天則摸摸小灰的腦袋,看向了東山後的樹林,眼神閃爍著微光:“走吧~~南邊,西邊都搜過了,咱們這次去東邊瞧瞧,看看那邊有什麼寶貝!”
“吱吱吱~~”
小灰高舉自己的右爪,似乎是在說‘出發’!!
......
就在江天與小灰身影消失於東山密林的同一時刻,向東更遠的崎嶇山道上,一支風塵仆仆的戲班隊伍正艱難跋涉。
一輛滿載著沉重戲箱、刀槍把子和五彩戲服的騾車,“吱吱呀呀”地呻吟著,在越來越陡峭、越來越荒僻的山道上艱難挪動。
車輪不時碾過碎石,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車板上,幾個穿著褪色粗布衣的漢子無精打采地歪靠著,臉上寫滿了長途跋涉的困頓和麻木。
趕車的是戲班的老“衣箱”聲叔,五十歲上下,麵容精瘦,一雙眼睛卻沉澱著歲月打磨出的沉穩,此刻更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憂慮。
他旁邊坐著個濃眉大眼、二十出頭的年輕武生阿貴,臉上總掛著點不安分的頑劣笑意,此刻也蔫了幾分。
車尾,一個穿著綢衫、麵容俊朗卻帶著明顯高人一等神色的青年——戲班的台柱武生阿佳,半躺在一隻鋪了軟墊的箱子上,身側放著水囊和裝零嘴的布袋。
他懶洋洋地伸手探進布袋,拈起一顆蜜餞,慢悠悠地送入口中,仿佛身處遊山玩水的轎輦,而非這顛簸的破車。
“哎喲喂!聲叔,這鬼打牆的山路還有完沒完?骨頭架子都顛散黃了!”
阿貴齜牙咧嘴地揉著幾乎失去知覺的屁股墩兒,大聲抱怨,“前不見村後不著店,連個鳥叫都聽不著,死氣沉沉的,瘮得人心裡發毛!”
聲叔眯著眼,鷹隼般的目光掃過前方蜿蜒曲折、最終消失在暮色山林深處的小路,又警惕地環視著四周死寂得過分的環境,喉結滾動了一下,沉聲道:“快了,翻過前麵那道山梁,估摸著就能看見李家莊。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這地界兒......邪性!”
他早年走南闖北,經曆過不少邪乎事兒,對風水異常和環境氣氛的變化有種近乎本能的警覺。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正順著他的脊椎慢慢往上爬。
阿佳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慢條斯理地咀嚼著果肉:“邪性?嗬,聲叔您老又在嚇唬後生。憑我這身真功夫,真要蹦出幾個不開眼的毛賊,正好活動活動筋骨,鬆鬆筋骨。”
他語調輕慢,仿佛在談論捏死幾隻螞蟻。
“就是就是!有阿佳哥這尊真神坐鎮,怕個鳥毛!”
阿貴立刻眉開眼笑地拍馬,隨即又嬉皮笑臉地湊近聲叔,壓低聲音問:“不過聲叔,您老走南闖北見識廣,剛才路過那片爛泥塘子,那水黑得跟墨汁似的,還嗖嗖往外冒涼氣,凍得人骨頭縫發冷,那......那到底是個啥講究啊?”
聲叔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凝重:“那是積年的老陰沼!死水一潭,最是汙穢!日頭曬不透,地氣排不出,最容易養出些......不該有的玩意兒!咱們繞開是祖宗保佑!記住了,這種地方,太陽一落山,閻王爺叫門都彆往裡湊!”
這斬釘截鐵的語氣和話語中透出的陰森,讓車上幾個年輕學徒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往一起縮了縮。
騾車繼續艱難地爬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吭哧吭哧地爬上了一道高坡的頂端。
“到了!前麵就是李家莊!”
趕車的年輕學徒興奮地指向坡下,聲音裡帶著一抹興奮。
眾人精神一振,紛紛掙紮著站起身,伸長脖子向坡下望去。
然而,隨著視線聚焦,眾人頓時目光發直。
“那......那是什麼?!”
“那家家戶戶門口掛著的,怎麼......怎麼越看越像紙幡?!!”
聲叔瞳孔猛地一縮,口中不由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