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河沒有絲毫猶豫,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猛地紮進旁邊幽暗的林子裡。
身影快得像一道貼地的黑煙,腳步落在厚厚的腐葉層上幾乎無聲。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的功夫,當他再次站在黑龍潭邊時,手上多了一串尚帶著溫熱體溫的“活餌”。
十幾隻羽毛淩亂的麻雀,兩隻肥碩的斑鳩,還有七八隻灰不溜秋的喜鵲。
他沒時間細細處理,直接用沾著血的短刀利索地將這些“新鮮貨”開膛破肚,內臟被刻意撕扯開,濃烈的血腥氣瞬間彌漫開。
他眼神冷靜得近乎冷酷,抓起那些血淋淋的內臟和帶著羽毛的碎肉塊,連同整隻鳥屍,一把又一把,如同祭祀水鬼般,毫不猶豫地奮力拋灑向那片仿佛陷入永恒沉睡的墨綠色深淵。
他倒要看看,這潭底盤踞的,到底是條成了精,吃人不吐骨頭的江鰉王,還是彆的什麼他不敢細想的大家夥……
寒風如刀,刮過山脊,卷起積雪狠狠撲打在陳冬河臉上,帶來細碎冰粒摩擦的刺痛。
他像一塊與山岩融為一體的苔石,伏在一片低矮的枯黃灌木叢後。
全身覆蓋著厚厚的積雪與枯枝敗葉,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死死鎖住下方那汪深不見底的墨綠潭水——黑龍潭。
一股強烈的好奇與更深的警惕在他心中翻騰。
上一世他也曾路過此地,那時心境不同,隻當是莽莽群山間一處尋常的深水窪。
可如今是七九年,嚴冬酷烈,原始森林尚未被現代工業的喧囂侵擾。
那些塵封在山民口耳相傳中的詭異傳說,似乎也在這亙古的寂靜裡多了幾分令人脊背發涼的重量。
黑龍潭連著地下暗河,水脈據說直通鬆花江。
老一輩人圍著火塘嘮嗑時,水怪、野人、興風作浪的黑龍……
這些字眼總是不絕於耳。
從前他嗤之以鼻,隻當是茶餘飯後的消遣。
經曆過江鰉那場死裡逃生後,他卻不敢再有一絲輕忽。
冰冷的空氣吸進肺裡,帶著枯枝腐葉的氣息。
陳冬河強迫自己放慢呼吸,像最老練的獵人,將身體、意誌都與這片冰封的天地融為一體,耐心地蟄伏著,等待著。
潭水終於起了變化。
他用堅韌的細麻繩串著幾隻剛捕到的麻雀、斑鳩和一隻倒黴的喜鵲,揚手拋入潭中。
噗通、噗通……
幾聲沉悶的入水聲打破了死寂。
殷紅的血絲如同打翻的朱砂硯,在墨綠深潭的表麵迅速暈染、蔓延開來,刺眼得詭異。
不大的潭麵很快被一層妖異的紅暈籠罩。
鳥屍掙紮著緩緩沉沒,那擴散的血水仿佛帶著某種來自深淵的、致命的誘惑。
就在此刻!
一道巨大的黑影無聲無息地從水底最幽暗處掠過。
快得隻在水底留下一道模糊、扭曲的龐大輪廓,瞬間又沒入更深的黑暗。
然而,那驚鴻一瞥帶來的體型壓迫感,卻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陳冬河的心口。
四五米長?
不,恐怕還不止!
剛才看到的,僅僅是那東西冰山一角的輪廓!
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並非來自凜冽的寒風,而是自那深不可測、仿佛藏著無儘凶險的潭底,順著脊椎骨瞬間爬滿全身。
喉頭發乾,連吞咽都變得困難。
“我勒個去……”
他下意識地咕噥出聲,聲音瞬間被呼出的白氣吞噬。
定了定神,他飛快地在雪地裡匍匐後退,動作輕捷得像隻雪狐,一直退到更高處一塊巨大的風化石後,才稍稍鬆了口氣。
深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壓下那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強烈心悸。
他毫不猶豫地丟開手中那根綁著細鋼絲繩的鐵棍——對付江鰉它或許夠用,但麵對潭底那個東西?
簡直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