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一百二十個心!你爹和我都是吃過苦頭的人!咱家這點仙緣是自家祖墳冒煙,偷著樂都來不及,哪敢往外蹦一個字?”
她壓低了聲音,帶著切膚之痛。
“脖子上掛牌子,讓人架著遊村批鬥……那滋味,一想起來我後背還冒涼氣!咱可不敢作這個死!”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仿佛那屈辱的沉重感還在。
聽到老娘這斬釘截鐵,帶著深刻教訓的語氣,陳冬河才徹底把心放回肚子裡。
看來娘是真被過去的運動嚇怕了,守口如瓶這點不用他再操心。
他三口兩口吃掉爹給留的雞腿,又囫圇吞下倆窩頭當早飯。
背上搭鏈,麵象征性地塞了些雜物掩飾,主要用來裝子彈和勳章,踩著沒膝深的大雪趕往縣城。
搭鏈沉甸甸地壓在肩上,那是實打實的力量。
一路上大雪未停,風勢倒是弱了幾分。
積雪依舊深厚,一腳下去直接陷到大腿根,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這鬼天氣,自行車鐵定趴窩,隻能靠兩條腿在雪殼子裡硬蹚。
寒風刮在臉上生疼,呼出的白氣瞬間凝成霜花掛在眉毛和帽簷上。
縣城的街道也好不了多少,到處是清雪的人,鐵鍬刮地的聲音不絕於耳。
陳冬河深一腳淺一腳趕到林業隊那幾間低矮紅磚房時,天光已經大亮。
王凱旋頂著兩個烏青的大眼圈,眼睛裡布滿蛛網般的血絲,顯然是一宿沒合眼,整個人透著一股強撐的亢奮和疲憊。
瞧見陳冬河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迎上來,粗糙的大手用力拍在陳冬河肩膀上,震落一片霜花。
“冬河!你可算來了!”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像破風箱,帶著一股如釋重負,“打虎那事兒……眼麼前兒恐怕得撂下了。”
他緊盯著陳冬河的表情,喉嚨裡像是塞了什麼東西,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具體啥時候能動彈,哥現在給你打包不了票!隻能透一句,這事兒捅破天了!比那虎大一百倍不止!”
他用力喘了口氣,仿佛要把心口的驚濤駭浪壓下去,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成了氣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金寶李金財這哥倆……你知道我們摸到啥了?全是……”
後麵的話像滾燙的烙鐵,硬生生卡在他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
隻能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冬河。
那眼神裡有後怕,有震撼,更有一種巨大的壓力。
陳冬河心知肚明,麵上隻作憂心狀,眉頭緊鎖,順著話茬道:
“叔,隊裡人手緊我明白。我回村也得加倍留神。後山那頭,我是守山人,雪再大該巡還得巡。”
“昨兒刮了一宿大風雪,山上雪深得能埋人,山裡的活物餓瘋了眼,老虎餓急了也沒準鋌而走險。”
“有我在村裡盯著,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亂子。就是……”
他頓了頓,眼神很自然地飄向王凱旋身後緊閉的庫房門。
“答應我那子彈……”
一千發子彈,這是實打實的急需品,也是他此刻最關心的問題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