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和娘慢點吃,我去雪兒家看看。”
陳冬河心裡裝著事,扒拉了幾個餃子,放下碗筷起身。
餃子皮薄餡大,帶著家的味道,但他此刻沒心思細品。
“這都幾點了,虧得你還想起這個!晌午人家雪兒還來找過你!”
陳大山瞪著兒子,借著酒勁數落,聲音帶著疲憊和不滿:
“那可是你媳婦!你小子也不知道上點心,還讓人家姑娘跑來找你?”
“這也就是雪兒稀罕你,換個彆人家閨女,早讓你涼跑了!”
陳冬河嘿嘿一樂,沒接茬,披上帶著寒氣的棉襖出了門,把父親的嘮叨和屋裡的暖意關在門後。
冬夜的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村道上冷冷清清,隻有遠處幾聲狗吠在空曠中回蕩。
他沒直接往李雪家去,腳步一轉,奔著村東頭三叔陳老三家的土坯房去了。
走到離院門七八步遠,他停在了柴火垛投下的濃重陰影裡,身影與黑暗融為一體。
三叔家屋裡亮著油燈,說話聲順著凜冽的寒風隱隱飄出來,斷斷續續。
“……我他媽隻恨勁兒使小了!哥,你是沒聽見那狗娘養的嘴裡噴的啥糞!”
是三叔陳老三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帶著抑製不住的怒意和委屈,聲音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傳了出來。
“他居然有臉說我大哥傻!說我大哥蠢!說什麼當初要不是為了保那車貨硬挺著不撒手,那條腿就不會折!還說大哥給他頂了雷!”
“我日他祖宗的!我大哥那條腿是怎麼沒的?就是為保他那個慫包司機的位置!”
“要不是我大哥當機立斷處置得當,他那會兒就被擼成白丁兒了!”
“現在倒成了他嘴裡的傻子?哥,你聽聽,這特娘的是人話嗎?!”
聲音裡充滿了替兄長不值的憤懣,像受傷的野獸在低吼。
接著是三嬸梁明珠壓低的嗬斥聲,帶著疲憊和擔憂:
“陳老三!你就不能小聲點!看看幾更天了?吵吵把火的,怕鄰居聽不見?!非得嚷嚷得滿村都知道你把人打了才罷休?”
腳步聲響起,像是去關嚴了窗戶,隔絕了部分聲音。
屋裡沉默了一小會兒,才又響起三嬸的聲音,語氣沒那麼急了,透著無奈和心疼:
“……行了!氣也出差不多了吧?腳脖子給你掰脫臼了,骨頭沒斷,這是最好的結果!廠裡罰你停職反省算輕的!”
“幸虧隻是脫臼,要是真斷了骨,你就不是在家歇幾天那麼簡單了!工作還要不要了?搞不好還得進去吃兩年牢飯!”
“……明珠,你不怪我?”陳老三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點忐忑和依賴,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怪你啥?”梁明珠歎了口氣,聲音溫軟了些,“怪你為你大哥出頭?當初大哥傷成那樣,就提了一個要求,頂班兒的事就是衝著你去的!”
“這些年你在運輸隊,姓周的陰陽怪氣咱忍了,冷嘲熱諷也咽了。”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往大哥心口上剜!不該踩著咱們家的臉!”
“這次,該!打得好!”
她語氣裡也帶著對那姓周的恨意,斬釘截鐵。
頓了一下,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教導意味:
“不過老三,你這腦子……下回好歹長點心眼兒!動手不能光靠一股莽勁兒!”
“挑個沒人兒的地界兒,麻袋往他頭上一套,你愛揍他左邊還是右邊,隨你!”
“打完就跑,神不知鬼不覺,誰找得著你?非得光天化日明著來?生怕彆人抓不住你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