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爺在家嗎?”
陳冬河朗聲招呼,聲音裡帶著刻意驅散冷硬的笑意。
院子裡,一張吱呀作響的舊竹椅上,奎爺正眯著眼曬著午後暖洋洋卻沒什麼熱力的太陽,嘴裡哼著荒腔走板的京戲。
聽見喊聲,他眼皮一撩,看清來人,臉上的褶子立刻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透著熟稔的親熱:
“喲——冬河小子。稀客啊!聽動靜昨天又進林子撒歡去了。咋樣,給老哥弄著啥好貨色了。”
在奎爺眼裡,陳冬河簡直是財神爺座下送寶童子,每次來準有驚喜,能讓他那點見不得光的營生多些油水。
陳冬河笑著搖頭,把沉重的酒壇在院角冰涼的石墩上放穩當,發出沉悶的“咚”響:
“嗨,好東西是見著了,可惜……沒弄上手。”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搓了搓被壇子冰得發紅的手。
奎爺一聽就來了興趣,身子從竹椅裡坐直了些,渾濁的眼睛亮了幾分,閃著市儈的精明:
“哦!啥稀罕玩意兒還能讓你小子失手。是頂天的熊瞎子還是成了精的老虎。”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竹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陳冬河故作神秘地壓低了點聲音,湊近了些,仿佛怕隔牆有耳:
“那東西具體是啥我也沒完全看清楚,單是露出水麵那截尾巴,少說有七八十公分寬!”
“啪地一聲砸在水麵上,水花濺起老高。那家夥的身子,水底下黑漆漆的,根本瞅不到頭。”
“在老林子裡最深處的那個水潭裡。那水潭子,深得嚇人,水麵那顏色,黑得跟墨池子似的,我估摸著下麵準通著陰河。”
奎爺臉上的笑容一收,眼神瞬間變得嚴肅,脫口而出:“黑龍潭!”
聲音帶著點忌諱。
陳冬河擺擺手:“奎爺您說的那個有黑龍傳說的黑龍潭,在我們村後邊三裡地就到了。”
“我見著這個……離劉家屯得翻兩道梁子,趟過一片老林子,再繞過一個懸崖溝子才能到。少說得有十五六裡山路!那地方……邪性得很。”
他描述得更具體,仿佛身臨其境。
“那地方是個葫蘆肚子似的大山穀,穀口窄得隻能容一人過,裡麵豁亮,越往裡走越暖和,地氣都燙腳似的。”
“最裡麵就是一個老大老大的水潭子,水麵跟小湖差不多。”
“前邊水是綠汪汪的,越靠近中間,那水顏色就越深……”
“到最中心的地方,我的天,那簡直是塊化不開的墨,深得瞅一眼就心頭發慌,腿肚子轉筋。”
奎爺的臉色徹底變了,花白的胡子微微顫動,手指下意識地敲著竹椅扶手,發出急促的“嗒嗒”聲:
“那沒錯!就是黑龍潭!真正的老黑龍潭!你們村後麵那個小水坑,是被人叫錯了名兒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正經的老黑龍潭,就在你說的那地方。都說這兩個地方底下的水是通著的。”
他深吸一口氣,渾濁的老眼裡帶著敬畏,語氣變得凝重。
“你去那地方才是要命的邪乎。彆說熊虎,老獵人見了都繞著走。”
“一到夏天雨水勤快了,山穀裡就發水,那水就從上遊一路衝下來,最後就流進你們劉家屯後頭那條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