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人聲鼎沸,鍋碗瓢盆叮當響,剁骨頭的案板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灶膛裡的煤火燒得正旺,大鐵鍋裡的水開始咕嘟,肉香漸漸在寒氣中氤氳開去,勾得人肚子裡的饞蟲直叫喚。
就在這時,院子外圍土路的方向,驟然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聲,如同鋼針狠狠紮破了這份喜慶。
“我的兒啊——你可千萬不能有啥事兒啊——”
這聲音淒厲絕望,帶著一種掏心挖肺的慘痛。
卻並非衝著陳冬河家院門來的,更像是踉踉蹌蹌,深一腳淺一腳地路過他家門前。
院裡所有人瞬間噤聲,喧鬨像被刀切斷,目光齊刷刷投向門口土路的方向。
剁肉的手停了,添柴的火鉗懸在半空,連鍋裡的水汽仿佛都凝滯了。
哭聲聽著陌生,卻又隱隱帶著點兒熟悉。
土生土長的村裡人,光聽嗓子就能把對門婆娘吵架的調門分辨出來。
平日裡一點雞毛蒜皮,就能引來半村人圍觀的熱鬨。
今天這哭聲聽著格外瘮人。
不是常見的撒潑打滾,是那種掏心挖肺,肝腸寸斷的絕望哀嚎,像是天塌了。
漸漸地,哭聲近了,夾雜著粗重的喘息和踉蹌的腳步聲。
兩個相互攙扶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野裡。
前頭那個中年婦人頭發散亂如草窩,棉襖大襟敞開著露出臟汙的裡子,步子歪斜。
全靠旁邊的人撐著,深一腳淺一腳像是踩在棉花上。
後頭跟著的姑娘低著頭,凍得通紅的手死死扶著前頭的婦人,另一隻手不停地抹著眼淚,肩膀一聳一聳。
劉強眯著眼仔細一打量,猛吸了口冷氣,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嘶!這不是李家村那個……賈老虔婆嗎?她娘家人可不在咱屯啊!跑這兒嚎啥喪?”
他臉上滿是晦氣和不解。
大姐陳小霞一聽“賈老虔婆”這名號,臉瞬間沉下來,像是罩了一層寒霜。
她二話沒說從柴火堆裡抄起根手腕粗的劈柴棍子,抬腳就要往外衝:
“她敢給我弟明天辦事的日子觸黴頭!我非撕爛了她不可!”
在陳家屯,紅事上哭喪是極大的忌諱,是存心給人添堵,能讓人記恨一輩子。
劉強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的胳膊,力氣不小:
“小霞彆急!你看她那樣兒,不像是衝咱們家來的!是一路從村口哭喊過來的!像是真遇上啥大事了!”
他指著那兩人來的方向。
陳冬河也拽住大姐的棉襖袖子,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過來人的冷然:
“姐,看那架勢不像找茬,她哭得站都站不穩了。”
他認出後麵那姑娘是李紅梅。
雖然隔了一世,但賈老虔婆那張刻薄刁鑽,此刻涕淚橫流的臉和這獨特的哭嚎方式,他記得。
上輩子走投無路,曾去找過已嫁人的李紅梅,求她作證揭穿胡勇財那幫人的把戲。
結果呢?
這老虔婆堵在門口,三角眼一翻,硬是敲了他一筆根本拿不出的“開口費”,才放他進門。
那副嘴臉,記憶猶新。
不過,冤有頭債有主。
陳冬河此刻心頭一片冷冽。
敲竹杠的是她娘,最終把他推下深淵的禍首卻是李紅梅本人和那群惡狼。
怨氣依舊壓在心底,對著這哭天搶地的老虔婆,生不出一絲憐憫。
她們家的事,他半點不想沾。
此刻,李紅梅攙扶著哭嚎的賈老虔婆,剛經過陳家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