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主任!你這麼做可就不地道了吧!”
一個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敞著工裝棉襖露出裡麵臟兮兮紅絨衣的漢子,正是剛才差點說漏嘴那位,猛地擠了出來,像座鐵塔擋在陳冬河和郭主任之間。
他指著郭主任,嗓門震天響,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
“你想把他叫到你辦公室,用你手裡的票換肉?那俺們這些普通工人手裡的票咋辦?”
“誰知道你家裡藏著多少票沒拿出來?憑啥你先換?”
他直接點破了郭主任想私下交易、多吃多占的心思,一點麵子沒留。
他環視四周,聲音充滿了工人階級特有的強硬和煽動性:
“要換,就在這大太陽底下,當著俺們所有工人階級的麵換!清清白白,坦坦蕩蕩!讓大夥兒都看著!除非……”
他故意拉長了調子,目光如炬地盯著郭主任那張開始變色的胖臉。
“你心裡有鬼,有啥見不得光的事,不敢讓俺們工人階級知道!不敢讓群眾監督!”
這頂帽子,扣得比“破壞團結”更狠!
直接捅到了“群眾監督”這個敏感點上。
而這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砸進滾油裡。
周圍的工人和家屬們瞬間被徹底點燃了!
積壓的對特權的不滿、對眼前肥肉飛走的焦慮、對郭主任想截胡的憤怒,彙合成一股強大的聲浪。
是啊,憑啥你郭主任要單獨把人叫走?
想多吃多占?
想用官帽子壓人?
工人階級當家作主,憑啥被你個小主任拿捏?
“對!必須當著大夥兒的麵換!”
“郭主任,你有啥話不能在這說?非得去辦公室?有啥見不得人的?”
“就是!俺們工人階級有知情權!有監督權!”
“要換一起換!彆想搞特殊!拿公家的票換公家的肉,也得讓群眾看著!”
工人們的聲音彙聚起來,帶著那個年代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強硬和底氣,像潮水般湧向郭主任。
郭主任那張保養得不錯的胖臉,瞬間漲成了紫紅的豬肝色。
嘴角劇烈地抽搐著,小眼睛裡怒火直冒,手指氣得直哆嗦,卻硬生生憋了回去。
壓根兒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工人階級”的憤怒麵前發作。
他夾著公文包的手緊了緊,人造革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現在的工人就是這麼強硬。
刀子似的北風卷著煤灰和碎雪粒子,抽得人臉上生疼。
北大街的行人裹著臃腫的棉襖棉褲,袖口油亮發硬,都縮著脖子袖著手。
呼出的白氣剛離了嘴唇,就給凍成了細碎的冰晶,簌簌往下掉。
那句“拿肉換煤炭票”的吆喝,像塊燒紅的烙鐵,“滋啦”一下燙在人心尖上。
無數道目光瞬間釘在喊話人身上。
可那目光裡,憐憫遠多過期待。
這年月,敢在北大街,敢在郭主任眼皮子底下吆喝“換票”?
不是傻大膽就是走投無路,多半要觸黴頭!
這條街,十戶裡有八戶是煤礦廠的工人和家屬。
對那個穿著深藍卡其布乾部服,四個口袋板板正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正杵在陳冬河麵前的郭主任,他們太熟了。
這位管著礦上後勤福利,勞保發放的“邊角料”乾部,麵上對工人子弟還算“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