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的聲音低下去,充滿了自嘲和深入骨髓的痛苦,他佝僂著,仿佛那無形的重擔又壓了下來。
“為啥?我總想著,興許……興許有了娃就好了?有個娃,她心就定了,這個家就圓滿了,她娘家人也能消停點……”
“我一直以為是我這頭老牛不中用,犁不動地,生不出自己的種……”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光。
那光芒裡混雜著極度的悲憤和一絲扭曲的,遲來的清明。
他死死盯著陳冬河,又掃過在場的每一張麵孔。
“可後來!老天爺開眼,讓我弄明白了!不是我的毛病!是她!”
“是趙翠花那婆娘,她身子骨根本就有問題!她生不了!她就是個不會下蛋的!”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如同滾油裡潑進了一瓢冷水。
那些原本帶著同情或純粹看熱鬨的眼神,瞬間變成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憤怒。
趙翠花在屯裡是出了名的“屁股大,腰身粗,一看就好生養”的體型。
平日裡她可沒少拿這個擠兌彆的婆娘,說她自己男人不行才懷不上。
誰能想到,根子竟然在她自己身上?!
“我試過了!我偷偷試過!根本就不是我的問題,我是能生的!”
老宋不管不顧地吼出來,仿佛要將這積壓了半輩子的屈辱徹底撕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知道問題沒有出在我身上厚,我……我本該高興,可我這心裡頭,像被潑了滾油啊!滋滋地響,疼得鑽心!”
“十五年!十五年我當牛做馬,忍氣吞聲,養著她,養著她那一大家子吸血鬼!”
“他們趴在我身上吸血,吸我的血汗,吸我的指望!”
“現在,連我這點念想,這點做人的盼頭,都給我掐得死死的!連根都拔了!”
他布滿老繭,皸裂如樹皮的手死死摳著冰冷的地麵,指甲縫裡瞬間嵌滿了泥土。
“趙守財!就剛才!他帶著他那兩個虎狼兒子,趙大虎趙二虎,堵著我的門!他們要什麼?他們要我的錢!”
“我攢了半輩子,藏在炕洞縫裡,準備留著……留著過兩年實在不行,抱養個娃防老的錢!”
“他們還要我的地契!要我的房契!逼我……要我簽什麼狗屁字據,去他們家當倒插門的長工!”
“冬河!鄉親們!他們這是要活活逼死我!逼死我啊!”
“我恨不得……恨不得現在就抄起灶台上的柴刀,衝進趙家溝,把他們一家子都剁了喂狗!”
老宋的嘶吼像一塊千斤巨石砸進深潭,激起了滔天巨浪。
陳冬河的心猛地一沉。
之前看到劉素芬那微微顯懷,又極力用寬大棉襖遮掩的腰身,以及她躲閃的眼神……
兩個月還是三個月?
一旦顯懷,紙就包不住火了!
她這是要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給老宋生下那個真正屬於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