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陳靜雲臉色蒼白地走出來,腳步有些虛浮,額頭上沁著細密的冷汗。她一隻手按著小腹,眉頭微蹙。
“怎麼樣?疼嗎?”舒允晏趕緊上前扶住她。
“還行……就是有點墜脹,跟生完孩子那會兒有點像。”陳靜雲勉強笑了笑,語氣輕鬆,但聲音明顯帶著虛弱,“媽的,這玩意兒戴了這麼多年,總算把它請出去了。”
休息了半小時,陳靜雲感覺好了一些,兩人才慢慢走出醫院。
夕陽的餘暉照在身上,帶著一絲暖意。
陳靜雲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忽然歎了口氣,輕聲說:“有時候想想,女人真沒意思。年輕時為男人生兒育女,戴環避孕,年紀大了,還得受這份罪把它取出來。這一出一進,折騰的都是自己。”
……
最近這些時日,紀凜發現舒允晏最近狀態不對,像一株缺水的植物,日漸萎靡。
她依舊按時完成他交代的所有任務,甚至那電影級調色也硬著頭皮摸出了點門道,但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魂,眼神空洞,反應遲鈍,連走路都帶著一種沉重的拖遝感。
這天下午,紀凜把舒允晏叫到辦公室。
他靠在寬大的老板椅上,打量著她過於蒼白的臉和濃重的黑眼圈,眉頭微蹙。
他以他慣有的,基於自身成功經驗的邏輯做出了判斷。
“允晏,最近看你沒什麼活力,總是蔫蔫的。”紀凜開口,語氣是那種帶著關切的分析口吻,“我看你就是缺乏鍛煉,整天對著電腦,氣血都不通了。人得經常活動,才能保持良好狀態。”
舒允晏低著頭,盯著自己鞋尖上一小塊汙漬,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缺乏鍛煉?她心裡泛起一絲荒謬的冷笑。
她每天被工作量壓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睡眠嚴重不足,靠藥物維持基本精神,他居然認為是缺乏鍛煉?
紀凜沒有察覺到她內心的風暴,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規劃著,仿佛在優化一個運行不佳的程序:“這樣,過年放假,彆光躺著,我有個朋友在北方開了個滑雪場,環境不錯,你去玩玩,挑戰一下自己,出出汗,回來保證精氣神都不一樣了。”他甚至拿出手機,似乎要立刻幫她聯係安排。
“…我……我不需要滑雪。”
“我需要的……是睡覺!是能一覺睡到自然醒!是需要我的腦袋不再像一團漿糊!”
“睡覺?”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仿佛這是個很陌生的概念,“我每天隻需要四五個小時就足夠了。”
這番話像一盆冰水,雖然沒有惡意,卻徹底澆滅了舒允晏心中最後一點希望被理解的微光。
“你屬於高能量人群。我不行,我屬於低能量人群,每個人的身體狀況,神經類型,承受閾值,生來就是不同的。”
“對你來說,四五個小時是充電,是足以支撐你高效運轉的能量來源。但對我而言,少於10個小時的睡眠,就意味著第二天的精神崩潰,注意力渙散和情緒失控,你要求我達到和你一樣的效率,就像要求一輛家用轎車跑出賽車的速度,不是靠努力或者管理就能做到的,它的引擎,它的構造,根本就不是為那種強度設計的。”
紀凜沉默了……
但他至少意識到,他之前那套人定勝天,潛力無限的成功學理論,在眼前這個具體的人身上,可能行不通。
下一秒,舒允晏扶了扶額頭,語氣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把情緒帶到工作上。”
紀凜原本可能正在醞釀的,哪怕是一絲一毫的理解或讓步,被這聲道歉瞬間堵了回去。
“認識到問題就好。工作場合,情緒控製是基本職業素養。”
臨近年關,空氣中本該彌漫著辭舊迎新的喜慶,但房間卻隻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
陳靜雲從衛生間出來,手裡捏著一支小小的驗孕棒,臉色煞白,像是見了鬼。
她踉蹌著走到客廳,癱坐在沙發上,眼睛死死盯著那清晰無比的兩條紅杠,嘴裡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荒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居然……懷孕了?我一取環就懷孕了?老天爺,你真是會捉弄人……”
剛從公司死氣沉沉回來的舒允晏,正脫下厚重的外套,聽到小姨的話,整個人愣了一下,像是沒反應過來。
她看著陳靜雲手裡那刺眼的兩條杠,乾巴巴地問:“要生下來嗎?”這個問題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一種對荒誕現實的確認。
陳靜雲癱在沙發裡,眼神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啊……這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她的聲音裡沒有一絲喜悅,隻有被命運捉弄後的茫然和疲憊。
“不要可以打掉。”舒允晏的建議直接而冰冷,這是基於現狀最理性的選擇。她太清楚陳靜雲的處境了,一個連自己都活得搖搖欲墜的人,如何負擔得起一個孩子?
“我最近新認識了一個大佬,靠做比特幣發家致富的,很有實力,他說……很欣賞我,說要送我一套大一點的房子,幫我付首付,連房貸他都答應幫我還。”
陳靜雲頓了頓,觀察著舒晏的反應,聲音更低了些,也更顯焦慮:“這可是我翻身的機會!但是,如果讓他知道我有男朋友,還……還懷了孕,他肯定立馬就走人了!這種男人,要的是乾淨,省心的關係,誰願意當現成的爹,或者幫彆人養女人?”
“那怎麼辦?”舒允晏的聲音有些發虛,她感覺自己也被拖入了這個無解的難題裡。
她既為小姨試圖用身體和情感去交換物質的念頭感到悲哀,又無法理直氣壯地指責什麼,因為貧窮和絕望足以扭曲很多選擇。
陳靜雲煩躁地抓著頭皮,眼神閃爍不定,顯然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爭論:“我……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她喃喃自語,“要麼……趕緊偷偷做掉,神不知鬼不覺?要麼……就得想辦法穩住文若章,讓他彆壞事,或者……乾脆跟他斷了?”